妈妈生病住院 我却抛下她
1.
方余最近比较烦。因为她妈妈生病住院，姐姐一直给他打电话，要她去照顾妈妈。
方余这边自己要带孩子，又要上班，根本没有时间去照顾妈妈，更重要的是她也不想去照顾妈妈。
她知道妈妈要住院，已经给妈妈打去了几千块钱，不就是一个小阑尾炎吗？至于要她请假兴师动众去照顾吗？
家里姐姐这么多，轮流照顾几天不就出院了，为什么非得她去照顾。
方余心理抗拒着，行为却没办法不接受。把孩子托给婆婆，请了两天假。
回到了娘家的城市，坐了4个小时车，连口气都没喘顺，就被姐姐直接从动车站带去了医院。
2.
到了医院，妈妈病怏怏的躺在床上。因为黝黑，看不出脸色，但是嘴唇毫无血色，加上生病瘦了很多，眼凹深陷，看起来有种瘆人的可怜。
方余看着床上的妈妈，殷殷地看着她，立刻回避了眼神。假装要上厕所，放下包就冲进厕所。
出来的时候姐姐已经回去了，今天就只有方余陪护。
方余看着妈妈依旧深切的眼神，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她一直和妈妈都不好。
因为妈妈生了5个女儿，她是老幺。最小并没有获得更多的爱，吃姐们们剩下的，穿姐姐剩下的。打从记事起就帮家里干活，娘不疼，爹不爱，还被姐姐欺负。
这些方余并不记恨，她记恨的是妈妈把她生出来刚过月子就把她送给了别人。后来病的快死了，那户人家不想收尸就给送了回来。
结果送回来之后，刚好遇见了路过的和尚，讨了口水喝。遇见了就是善缘，就抱了抱方余。结果没过几天，那枯萎成大拇指那么大小脚丫，居然又开始生长了。变得白嫩白嫩的。
就这样奇迹般的捡回来一条命。还无病无灾地长，个头窜地老高，明明就是食不饱穿不暖的年代，就是比牛还强健。
这些事本来方余都不知道，但是妈妈姐姐们却总喜欢说。绘声绘色地讲。有时和姐姐吵架了。姐姐喜欢拿送人的梗去挖苦她。
时间久了，到了青春期，方余的心里就埋下了怨恨。
让方余彻底绝望的，是她知道了自己名字的由来。
原来病重送回来，方余还没有名字，后来病好了，起名字的时候就想着是多余的。就叫方余算了。
而这一切一切的原因，都来自于妈妈想生个儿子。为了儿子不停地生，结果生出一堆女儿，养不起就送人。
那以后方余怨毒了妈妈，唯一的愿望就是好好读书离开家，永远不要再回来。
后来方余努力考上大学，在读大学的城市工作，找了现在的老公，一年也不回去一次，就是过年过节打一点钱以做孝顺。
能不回来就不回来。
3.
到了吃饭时间，妈妈吃了医生规定的术后餐。
方余吃不下难以下咽的医院餐，点了份价值不菲的外卖。因为舟车劳顿，她大快朵颐起来。
妈妈看着方余陪个医院，还是这么贵的外卖，啧啧啧了几句方余。
方余看着妈妈那脸上的表情，像是有人刮了她肉似得，不禁气打一处来。为什么在医院吃顿好的，就有罪了？非要挨苦受累吗？
方余好想大声地怼回去。但是她忍了，都忍了30多年了，也都嫁人了，就照顾几天不是吗？
想着，方余面无表情地拿出手机，打开抖音，一边刷一边看，也不再管妈妈的表情。
妈妈看着方余不理她。也没再说什么，默默地躺下了。侧着身子对着方余。一动不动。方余也看不清妈妈的表情，也不想看。因为她请假回来照顾病床，已经很好了不是吗？还要怎么办？
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两天，妈妈说啥，方余都当没听到。妈妈本来还说几句话，看她一脸冷漠的表情，也不再说话。本来就憔悴的脸，变得更瘆人了。
好不容易熬到姐姐来换，方余逃也似得回了自己家。临走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妈妈，那眼神像是一只被抛弃的母猫，无助带有绝望。
方余有些难受，但还是飞奔出医院。
4.
原本以为姐姐照顾两天出院，就没方余啥事了。
但是刚回家两天，方余又接到姐姐的电话。
“喂，什么事？”方余极不耐烦地接通了电话。
“小余，最近家里来了个人，是来认亲的”姐姐欲言又止。
“认亲？什么认亲！”这个消息犹如惊天动地的冬雷滚滚，炸的方余不知所措。
“在你上面还有个姐姐，那时也送人了，她养母去世的时候跟她说了身世。她就找电视台来寻亲了。明天就来家里，现场拍摄，你要回来吗？”姐姐小心翼翼地问。
方余回了个我有事了，再说就挂了电话。
她要去吗？去什么呀？去看看被送人的孩子回来演戏一样的哭哭啼啼地哭给世界看？拍个直播告诉全天下人妈妈为了要男孩，生出6个女儿，然后养不起，送人了？
那个未曾谋面的姐姐，也是贱骨头，别人都不要你了，你还回来认亲做什么呢？表达自己多懂得感恩？
方余想着，烦躁地把手上的手机扔到了沙发上。手机在沙发上蹦哒蹦哒，还是掉到了地上。
方余最后还是回去看了未曾谋面的姐姐。
她姐姐穿着光鲜，妆容精致，在镜头面前搂着瘦小的到妈妈，哭着一塌糊涂。方余感觉滑稽又恍惚。
她看着妈妈眼泪鼻涕搅拌在一起的脸，感觉很恶心。
妈妈真的会难受吗？是真的在哭吗？如果心痛为什呢么要送人？既然养不起为什么还要生？送人了还要假惺惺地哭给谁看？
电视台节目撤走，一家人吃了一顿饭，方余就匆匆离开。她再也不想多看一眼妈妈。再也不想。
5.
回家一晃半年，方余既不联系妈妈也不回去。尽管看起岁月静好，过着安定的生活，但是方余的心，总是缺了一块。
不管干什么，她都觉得生活没有意思。看着别人欢声笑语的样子，她总是奇怪，有什么这么值得开心？
有时看到邻居出嫁的女儿，一个礼拜回来3次，母女俩整天黏在一起，逛街买菜聊天，像一对闺蜜。
方余不禁怀疑，母女俩能有这么好的感情吗？
想起自己的妈妈，方余鄙视地摇摇头，算了。
这时姐姐的电话又打破了平静。
大伯去世了，姐妹几个都要去送丧。
方余赶到的时候，一群和尚正在念经。
方余没敢问也没敢动，怕坏了什么规矩。
好在大姐看到她来了，就拉她到边上。问：“你带现金了吗？没有你帮忙去银行取点。念经师傅只收现金。我们家爷爷和奶奶和大哥的念经钱好我们家给，你先帮忙拿钱，回头再让妈妈给你。”
大姐说完又跑去忙别的。留下方余一脸懵圈。大哥？什么自家大哥？
方余想问又找不到人，只好先去取了钱。
接下来送丧全程，方余满脑子都是关于那个自家大哥的。难道妈妈生过儿子？那现在为什么不在了？
送完大伯，方余也没等人散，急急忙忙去找她妈妈。她想问清楚。
6.
方余不知道如何开口问，但是她觉得她一定要问清楚。如果不问，她心里的缺口，永远都是空缺的。
“妈，我们家还有个大哥吗？”方余鼓足了勇气，向妈妈开了口。
妈妈张了张嘴，没有说话。脸上的哀伤，像一层薄薄的雾，尽管朦胧，却轻易地被方余捕捉到了。过了很久，她才缓缓地开口：“你的大哥，就是我第一个生的孩子，出生没多久就离去了！他出生时候的样子，我现在还记得，那个眼睛大大的，一出生就睁开了。我总以为，他还会回来的！没想到生了6个，他还是没有回来，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她淡淡的语气，平静地陈述，却像一个闷声的原子弹，在方余心里爆炸开，黑烟滚滚的蘑菇云，瞬间蔓延了方余的整个心。
已生为人母的方余，知道失去爱子的疼痛是多么沉重和悲壮。原来妈妈生那么多孩子，并不是封建的思想。
而是妈妈总觉得，只要再生一个男孩子，就是那个离去的儿子回来了。
是痛的执念，也是爱的执念。
因为这一份执念，她承受了太多的不解和恨意。
她用尽一生的力气，去弥补因为那一份执念而滋生的后果。
方余按住自己的胸口，那样心就不会跳的太快而让她觉得疼痛了。
方余突然想起小时候，妈妈为了抚养她们，没日没夜地工作赚钱。一个连字都不识的文盲，却愣是把她和姐姐个个抚养长大，还供她读大学。
小时候想吃冰棍，一根5毛钱，那时候5毛钱也是家里几个人的早餐钱了。但是妈妈还是偷偷给她买了吃。
她让妈妈吃，妈妈也只是意思意思地舔了一口。
她看到别人去公园，她也想去，妈妈尽管心疼钱，还是让爸爸带着她们去公园玩了一天。
妈妈每次吃饭，都会把带鱼的鱼刺剔掉，再给方余。
方余却只记得她那一点点的过失，恨了小半辈子。
方余从未想过，原来妈妈也是人，有血有肉会痛会哭的女人。她有感情也只有执念。而方余，却只记住了她妈妈这个名称z
方余放开胸口号啕大哭起来。哭得眼泪鼻涕搅在一起，像当时妈妈和未曾谋面的姐姐相认时自己觉得恶心的妈妈。那一刻，她觉得眼泪和鼻涕都挺干净的。像奇异的胶水，把她胸口里的缺口，一点点补上。
方余觉得那感觉好极了，她全身突然变的有力量，胸口也没有之前的坠落感，仿佛一股雄厚的力量让她变得丰盈起来了。
方余哭完后拥抱了妈妈，就像拥抱自己。
7.
方余开始有时没事给妈妈打电话，一碰到节假日就屁颠屁颠地带着儿子回娘家。
没事拉着一起逛街街，没事儿包包饺子。
方余突然想起邻居那对母女。
原来真的有亲如姐妹的母女的。只要心里多想想妈妈的苦，别忘记妈妈也是人。都说众生皆苦，每个人都在和自己的内心做斗争。男人如此，女人如此，妈妈也是如此。
“妈妈，你看我包的饺子好看不？”4岁的儿子拿着包残了的饺子给方余看，方余接过饺子递给自己的妈妈，“看，你女儿的儿子包的饺子好看不？”
妈妈接过饺子，大声地夸了起来，三个人在厨房里笑的花枝乱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