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作家」李兴柏 ‖ 母亲的纺车(散文)
母亲的纺车
文/李兴柏
母亲生前留下很多相片,但没有留下右手戴顶针,两手做纺车活儿的照片。一想起母亲,就仿佛听到纺车悠悠转动的声音,就嗅到那年那月纯朴、勤劳的味道。
听母亲讲,在娘家时候,就看别人摇纺车纺麻绳,也就渐渐地就学会了。母亲15岁就嫁到了我们家,与只有12岁的父亲过日子,维持全家生活。
打我记事起,那时乡下没有电,母亲就没有睡过安稳的觉。白天要上家外边,与父亲干庄稼活儿。到了晚上,忙碌了一天的母亲不休息,把纺车搬到了炕上,在昏暗的煤油灯光下,蜷曲着疲惫的身子,面带微笑,右手自如地摇着纺车的把手,左手续着线麻匹,一摇一圈,娴熟自如,身体一仰一合地纺起了麻绳。顷刻间,一条又一条,又细又长的线麻绳便自由伸展开来,一圈一圈地缠绕在锭子上。纺麻绳,是做好布鞋的工序之一,更是鞋底是否结实耐磨的关键。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儿时的我,常常会摇着纺车玩。这时的乡下,家家都很困难,每人穿的鞋,都是自己家缝制的鞋。每当夜幕降临时,操劳了一天的母亲,拉起了微弱的15瓦电灯开关,这才发出暗淡的光亮,墙壁上投射出母亲纺线的身影,母亲要熬夜干活纺线麻绳。那麻绳纺的匹匹股股紧凑、粗细十分均匀,越纺越长,那纺出的线麻绳,结实结实。母亲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什么时候停止,从没察觉过。
窗外鸡架里的大公鸡十分敬业,黎明时分“喔、喔、喔”叫了起来,向主人报晓,我起来上厕所,见母亲还在纺麻绳,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纺车唱个不停,从未改变过。常常干到下半夜,每天都是最后睡觉的人,甚至通宵达旦。
母亲使用的纺车,年代久远,被烟熏得黑不溜秋。它是有薄木板、粗木方构成,木板由绳子系在一起,用手转动它的时候,它可以带动锭子一起转动,这样,就可以纺出细细的麻线来。随着锭子的转动,麻线就整齐地缠在锭子上。
这样的纺车生活,不管是烈日炎炎的盛夏,还是滴水成冰的严冬,母亲从不间断地重复着。在悠悠的纺车声中,母亲一圈一圈纺麻绳;在悠悠的纺车声中,为纳鞋底做好了准备工作;在悠悠的纺车声中,我度过了父母呵护下的快乐的童年。
乡下的夜是极静谧的,万籁俱寂的,随着纺车大转轮的转动,会发出柔和动听的“吱——吱”响声,这是轴部在缺少润滑油(豆油)时发出的声音,时急时慢,时高时低。悠扬的纺车声,仿佛一首优美的催眠曲,使我们很快地进入了甜美的梦香。一觉醒来,那“吱——吱”声还在响个不停。后来才明白,母亲不肯歇息,是在熬心血。
母亲纺线的动作很美,纺出的麻绳粗细均匀一致,耐拉耐拽,耐穿耐磨。听老人说,单听纺车转动的声音,就能判断出纺线人的水平,母亲无疑是技艺好的纺线能手。
每次纺麻绳,就像蚕抽丝一样无限长,缠在锭子上。然后,母亲用两只胳膊肘为支撑,把线绕成大线团,便于日后使用。纺绳就和我们看的影视作品中,延安大生产运动时的镜头一模一样。
东北的民俗中,新娶的媳妇除被检测饭菜是否做好、屋内屋外是否整洁外,另一项就是看纺麻绳。母亲十一岁就跟别人学纺线,这是在没有别人强逼下主动学习的。
母亲说:“在旧社会,能说会道的媒婆,常常拿着谁谁的纺麻绳活计好,夸耀其心灵手巧,以此获得主人家肯定,来成就一桩婚姻大事”。所以,母亲本着“宁要脸受苦,不让脸受热”的原则,才刻苦学习过日子的各种本领,而且是学得十分到位。
我长大后,才慢慢知道,靠老式纺车效益极低。但要强、勤俭、能干、永不服输的母亲,硬是用纺车为10口家里人纺麻绳,做布鞋。她用纺车,纺出了家人的美好人生;放出了母亲的满头银发;放出了母亲的丝丝牵挂。
1994年母亲从乡下进城,就把心爱的纺车,送给老张家大奶。至于现在身在何处,已无知晓。
如今在乡下,不但无人使用纺车,而是很难能觅其影。人们早已不穿自己家缝制的布鞋了,只能在影视等媒体上,才能见到纺车那古老美丽的身姿。
母亲谢世6年多了,但她那的纺麻绳的身影,连同那纺车发出的“吱——吱”声,却永远留在了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