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叙事散文)

由于“非典”，两个内弟在郑州打工都未回来。妻子无奈，带着小儿五月底回家帮着收麦，至今未归。暑假期间，回家时便顺路先到岳父家小住了几天。眼下正是玉米锄草施肥时节，农活成堆，因此多逗留了几日。结果，未等我到家，姐姐有事，四处打电话找我，我只好半路返回学校。而母亲也因此知道：我未回家，好像也没在学校，大概想着去看妻儿也不会呆这么长时间――他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事？于是，戏剧性的结果出现了：我刚返校尚未安顿停当，上街买东西，猛一抬头，眼前一亮，惊喜万分：“妈妈，您怎么来了？”

母亲的手

这就是我的母亲――我的妈妈！尽管她的儿子早已过了而立之年，成家立业，为人师，为人夫，为人父，可在她老人家眼里，我永远是她的老二儿子，就这么简单！

母亲本是一位知识女性。在她姊妹行中，她上学时间最长，识字最多，文化程度最高！这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在偏僻落后的边远山区，在她兄弟姐妹七八个那样的大家庭中，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在方圆左近的村办小学中，母亲也是参加教育工作最早的一位民师。因为在我的记忆中，胡庄小学原校长李彩章老师年纪最大，干时间最长，名望最高。可当我问起母亲是什么时候不干民师的这个问题时，母亲告诉我：“怀上你哥哥那一年，接替我的就是胡庄小学的李彩章老师！”从那以后，母亲由一位知识女性变成了家庭主妇，这一变彻底改变了母亲的命运，从此受尽了贫穷、饥饿，受尽了别人的白眼！听说是他人指使父亲不让母亲再干下去的，直到现在，我还怀疑，这里边有没有阴谋。我也因此时常为母亲黯然神伤，觉得母亲这一生真是太委屈了！因此我也时常暗自怨恨我的父亲，尤其是在我们年少、父亲因生活负担过重变得脾气暴躁，常常无端厉声呵斥母亲的时候！

也正是从那时起，母亲了无牵挂，一心一意抚育我们六个孩子长大成人。而母亲的爱带给我的最深感受，就是呵护和牵挂！直到现在，在我的记忆里，还珍藏着这样一组特写镜头，并将永远珍藏下去：

那一年，姐家的孩子做“满月”，家里去了不少人，坐的是一辆手扶拖拉机，我和母亲脸对脸坐在拖拉机的车斗两边。当时我已二十岁左右，长大成人了，可母亲怕我不防身掉下去，就隔着车斗那么宽的空间，伸出她的一只手，象抓小鸡子似的，紧紧揪住我的前衣领，使得我非常难堪 ，也非常难受，直憋得脸红脖子粗的。我曾试图挣脱她，可努力了几次，也未如愿。直到下车时，她才松开了紧紧抓住我的那只手！

还有一次，我和母亲一道到洛阳道北去看在那里工作的我的小妹。在通过从道南往道北的那个道口时，由于路面相对窄了些，我走的比较靠中间。母亲就紧紧拉住我的手，一边拉，一边不住嘟囔：“靠边走！靠边走！看着车！看着车！”当我满不在乎的说“没事儿”时，母亲瞪了我一眼，“啥没事儿？”不由分说，一把将我拉到了路边。

常言道“儿行千里母担忧”。先前我对这句话似乎没有太深的感受。但自从那年去山西治病继而离开故乡到现在，我对这句话的感受真是太深刻了！那一年那一天的日记中这样写着：

1991年3月9日——赴晋第一天 阴雨转晴

清晨，雄鸡刚刚报晓，一听见妈妈早早起来为我们做饭送行——在案板上切菜的咚咚声，我就起了床，简单的洗刷过，来到厨房。妈妈，此次一直不同意我过山西治病的妈妈，尽管此时心里一定难过到了极点，还是在我临走之前，强装笑脸。这笑脸，可以说比哭都令我难受！母亲的心，作儿子的我怎能不晓：她是怕我在做手术的过程中出现意外情况！所以，我想在临走之前安慰妈妈几句。尽管我用的是极平和极轻松的语气，谁知不说倒好，越劝妈妈越悲伤。最后当我离开时，妈妈她竟哭了起来！此时此刻，我的心简直要碎了！要知道，无论生活多么贫苦，日子多么艰难，遭遇多少委屈，妈妈，在我的记忆里，她从来没有哭过！现在，妈妈伤心的哭了，我的感情再也难以承受，已在眼角积存了许久的痛苦的泪水，终于象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滴落在衣襟上。就这样，临出家门时，我只简单的招呼了一声：“妈，我走了。”——再也没敢回头，趁妈回去给父亲取伞的当儿，提前走了。此后的情景，再也不敢去想……

现在，回头再去想当年离开妈妈而去之后的情景，我真的不知道，妈妈是怎样在一天天的担惊受怕中，艰难地熬过那一个月零两天的漫长时光的！

1991年离开家乡后，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铁门的凤凰山头，县城的慕容山顶，不知道曾经多少次留下我临风而立、翘首北望的身影。但我从来不敢去想，在那遥远的小山村，白发苍苍的老母亲，又是怎样在一天天的翘首期盼中，在一次次的牵肠挂肚里，去度过她老人家思儿盼归的一日日的！我只知道，每次回乡离家时，母亲总是送了一程又一程。有一年暑假，本应早一天回校的，因为贪恋家的温馨，多呆了一天，结果那天夜里突降暴雨。翌日离开时，昨夜暴发的山洪水势正大。母亲自是不放心。他送我到村口，我让她回去，然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可当我至少走出了一里多路，过河时无意中一回头，我突然发现，母亲还定定的站在刚才我和她分手的地方，定定的望着我！那一刻，我的眼泪哗的一下冲出了眼眶！

离开铁门到县城工作，转眼也已十年了。县城离家并不远，百十里地，车如穿梭，一天能打几个来回。可只有母亲知道：她的“端公家饭碗”、身为人师的儿子，要走完这一百多里，至少得半年，一年，有时甚至得两年！

近几年来，为了使下一代受到较为理想的教育，兄、弟们先后相继搬到了县城居住；因为移民搬迁，姐妹们也搬到了几百里之外的温孟滩。家里只剩下了孤孤单单的父母双亲。母亲每隔一段时间，都要上来住两天，说“过几天不出来转转，心里闷得慌！”有人说她“神经”，而在我看来，这“神经”就是她老人家牵挂儿孙的一颗心哪！

母亲年老了，身体不再强健，步履早已蹒跚；头发花白，饱经忧患的脸上布满了艰难岁月留给她的纪念。因此，每次送她走时，在那车水马龙的车站，或是川流不息的十字路口，我都会象她老人家当年呵护我一样，轻轻的挽着她的胳膊，在路人投来的羡慕的目光中，送她过马路，送她上车。只有在此时此刻，我的心里才会好受些，我才会觉得母亲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妈妈，今年暑假儿又回不去了！此时此刻，在那遥远的小山村，在那宁静的老屋里，您已经睡下了吧。儿处在这繁华热闹的县城，闹中取静，正在敲击着关于您的文字，我想将它作为礼物献给您，算是对今年暑假未能回去看您的一种补偿。梦中有知，您是会非常高兴的，对吧？

妈妈，愿您今夜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