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情深!我爸的年龄永远定格在83+1岁上
打开老屋,走近堂屋正中,眼前是那幅色彩明丽的“松鹤长寿”图。古松盘曲,白鹤向天,缥缈的仙界,在无穷的时空里徜徉。立定,我久久地轻抚着画的右下角自己当年用铅笔写下的“83+1”这个特殊的数字,心,又一次轻轻颤抖。
茶几上的相框里,戴着东北帽的父亲手指夹着一支香烟,淡定地看着我,“伢伲,你回来啦?”“伢伲,你肚子饿了吧?”——父亲柔柔的话语,轻轻地、深情地回荡在老屋的角角落落。
父亲病重不治,从医院带了些药,我们回家。除了腿有点疼,行走迟缓,老人家其他还好,但记忆似乎出了问题。比如,他常常问我:“我吃过饭了吗?”“刚吃过。”“哦,吃过了。”转而父亲又问我同样的问题。那天,父亲忽而又问:“我今年多大了?”我说:“84呀”。“84?”父亲突然“哇”地哭起来,说:“老话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家去,这下不好了,我要死了!”我安慰他,这都是旧思想、迷信,不必当真。慢慢,父亲的情绪恢复过来,屋里转一圈,父亲又问我:“我今年多大了?我记不起来了。”正要开口,想起父亲的那个奇怪的说法,我赶紧找来一支铅笔,在堂画的右下角写下:“83+1”,父亲认真地、研究似的看着这个数字,点点头,说:“知道了,这下我不会忘记了。”
自此父亲再没问过他的岁数,只是隔一会走过去,看看那个阿拉伯数字,默然无语。
父亲承认他“怕死”。“现在的日子多好啊,吃不愁穿不愁,哪朝哪代有这等好事。”父亲还跟我说了好多“想不到”,想不到农村老人还能拿退休工资(父亲其实享受老年人农保每月35元),想不到农村人看病还能有报销,想不到——想不到的事太多,电视、电话、手机,新鲜东西一个接一个,改革开放几十年,变化多大啊。他想活着,再看看、再听听,即使是风烛残年,即使行不远、走不动,他也要多坚持几天。“一天等于十年啊!”
父亲在一个静夜离去了,他的生命,永远地静止在84这个数字上。平民百姓,丧事从简,但在县殡仪馆,当工作人员问我要不要放礼炮时,我没犹豫。84岁的老人,算高寿了吧?应当享受这等礼遇。
为老人家送行的礼炮一个个射向天空,有人在低低地数着“1、2、3……”殡仪馆外的山岗上,千松屏息、万株肃立,带着灿烂火花的礼炮,从山岗深处划向蓝天,短暂、辉煌,最终归寂于静谧的天际。
堂画留痕,记忆情深。11年了,又值清明,父亲,在天国,您不需再“研究”这个奇怪的数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