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定格在时光里的记忆 我和我的爷爷
有一种痛是灵魂深处心悸的痛,它定格在永恒的记忆时光中@左小炏
爷爷在病榻前数月之久,先是胃部难受不想吃饭,然后整个小腿浮肿,腿肚子一按一个坑,去医院检查出胃癌。后来,不想走路,独自一人坐在老屋的门槛上,一坐就是一整天。幸好我的二姑离他不是很远每天都给送饭,但他仍每况欲下,最后逝去。
走进城的爷爷,一直不适应这里的生活,过的不开心
小的时候,跟爷爷一起在村庄里,他当时身体还很强壮,晨曦时便起来劳作,饲养家畜,柴火做饭,体力过人,日落时仍在田野地上,拿着弯犁,走在夕阳下。后来,大姑搬进城里,把他带过去。也许是心理上的满足或者随了儿女的心愿过去住一段时间,但事实上他过的并不开心,他总是说城里闷,不能走远,没有人可以聊天,还不如回去跟村里的老头聊聊天,基本一整天以看电视打发时间,身心状态其实一直在衰落。
后来,我上大学的时候,爸爸妈妈都搬到城里了。等我找到了工作,闲暇时回去,每次见到他都是开着电视,有时候想想,人一旦年老,有爱好、有朋友、有亲人,才不会寂寞和孤单。养花、养草,有一只小狗,溜达溜达,串串门也好,至少心灵之处还有慰藉。
爷爷年轻的时候特别能干活,基本上家里的地都是他干的,打春的时候,天不亮就起来,扛着农具下地干活,夏天的时候带着草帽除草,秋天的时候砍玉米和播种小麦。春夏秋冬、四季轮回,永远没有休息和享受幸福的时候。
最后一次见到,他躺在床上,听着收音机,收音机里发出断断续续的京剧,他乐在其中,跟还跟我说,这是智取威虎山,我看着他心情好,便跟聊起我爸小的时候,他总能记得很清楚,聊着聊着,他体力不支就睡着了。我没有去打扰,静静的等着他,岁月打在他的脸上,沟壑而又深沉。那天,他总是问我在城里过的怎么样?有没有找对象?我大声对他说,我工作的很好,还没找对象?不过我不急,听完我说的,总是很着急,说不找什么时候找?都这么大了.....,爷爷总是那么的唠唠叨叨,我想是他知道自己没有多长时间了,趁着有生之年看着我结婚,给我祝福。
那时候的我还没意识到这点,我总以为他还能活几年,看着我结婚,从那以后,我在听不到他的唠叨了。早在一年前,爷爷就做好了寿棺,专门挑了老松,他说他喜欢老松木,我和我爸、我大伯专程到店里挑的,他还执意要跟着去,他说他自己挑,我想这样也好,满足他的心愿。做完后,他在旁边默默地看着,不停地抽着旱烟袋,坐在那里。那年的那天,晚霞灿烂辉煌。
定格在时光里的悲痛,是看着最亲的人随着岁月老去,自己却无能为力
过数月,父亲打电话给我,说爷爷快不行了,要我赶紧回去。等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呼吸困难大口喘气,有时整夜辗转反侧无法入睡,身上疼痛难忍,我叫他的时候,他努力挣扎的想睁开眼,手臂微微的抬起来,想要握紧我的手,此时我的眼泪哗哗的流下来,我忍着哭声,只是我使劲攥着他枯燥的双手,不让他听见,不想让他到最后还留有遗憾。
葬礼上,吊唁的人川流不息,每天吃饭,轮流上宴席,烟、酒,源源不断,一桌又一桌,一席又一席。出殡临夜前,唢呐锣鼓时时爆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一时让人产生错觉,人为什么等到失去才知道珍惜,我跪在灵前,低着头,沉默着听着外面的喧嚣,不想这样,这是一件静默而严肃的事情。
每个人出生以来就存在着使命,承担着家庭、孩子、说不清的未来,我们年轻时,觉得自己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为了一切不顾一切。但某一天,得了重病,让人无奈、绝望、惊愕、悲伤,然后又逐渐麻木至忘却。美好的东西总会逝去,生命总会有疾病和意外,人会死亡。时间破碎,分崩离析。
记忆回到年少,那些在村庄度过的日子,河水娟娟流动,我仍是孩童。午后睡不着,顶着大太阳来到小河中,嬉耍、玩闹、抓蝌蚪,偶尔沿着小河走到了狭沟,翻翻水中的石头,还有螃蟹、小鱼、小虾轻轻地碰触脚趾,岸边上蓝红色羽毛的小鸟像箭一样被惊动飞远。
回家把西瓜泡在井水里,半个小时清凉甘甜。黄昏,在煮饭的时候,在木柴里放上红瓤地瓜,爷爷总是拿那最大的一块地瓜给我,四溢飘香。
是谁说,人越老去,离小时候的记忆越近。生死这般,慢慢汇聚成一条线。
在孑然的岁月,记忆并不是凭空而起,也没有因为时间流逝而变得虚无缥缈。只是一切改变,消失,再不回来。那时他带着年幼的我,步行三四公里山路去山上,他扛着农具一点一点的刨出地里的石块,然后对我说,你看那是蚂蚱、那是“土元”、那是“地虫”。我一一跟着辨认那些小动物,紧张害怕又有欢乐。感恩他的勤劳、朴实和坚韧,这些品质影响着我对土地深厚的情感,对别人的真诚相待。我想,我与他此生相遇的意义即已完成。
爷爷的墓地上在他埋葬的时候种上了四棵青松,已是郁郁葱葱,我经常会去祖坟看看,带着他想吃的“点心”、小酒、花生,对他诉说我现在过的很好,有车有房还有自己想要的生活。
有人说,如果人能够知道在生命里有某种很美的东西,某种不死的东西,他才能够放松面对死亡。除非接受死亡,否则他所保持的只是一半,一部分。当同时接受了死亡,才会变得平衡一切就都被接受。白昼和黑夜,落霞和朝阳,光和黑暗,全部都被接受。人会变得镇静、完整。
那天,我说把骨灰撒在长满野兰花的背阴的山谷,那是他经常带着年幼的我挖荠菜的地方,也是他劳作一生的地方。他说,那边不好,因为我奶奶不在那。我对他开玩笑说,怎么不好?你可以在山谷里闻着芳香,看着云海里的夕阳。
有时候人就像一群思乡的大雁,日夜迁徙飞向它们的栖息地,在我的生命中,爷爷却已经不在了,我可以在清明、中秋去看看他,希望他在另一边,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