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钱围猎下 被河砂“吞噬”的“江河卫士”

从执法者变为“保护伞”,在金钱的诱惑和贪欲的驱使下，在采砂老板的温水煮青蛙过程中,一名党和人民培养的干部一步一步堕落腐化，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11月19日上午，英德市水政监察大队原大队长黄义苗坐在英德市人民法院被告席上，不时回头看着背后旁听的同事，欲言又止，脸上充满了愧疚。面对公诉机关的指控，黄义苗的辩解显得苍白无力，一次次在事实面前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南方日报记者 焦莹

通讯员 英纪宣

贪念作祟短短四年受贿近百万

英德市水政监察大队，是该市水利局下设的一个股级单位，守护着英德境内大大小小的江河，权力可谓不小。而水政监察大队大队长就成为一些采砂老板逢年过节都要送礼的对象。

“以前逢年过节收点东西，自己觉得这些都是人情往来，算不了大问题，况且自己也没做过超越职权的事情。”黄义苗在谈到其受贿经过时说。

然而，就是这些“算不了大问题”的人情交往，让他放松了自我约束，思想信念被动摇，在众人的追捧中享受着权力带来的优越感，在采砂老板的奉承下一步一步走向犯罪的深渊。据黄义苗交代，自2006年担任水政监察大队副大队长后，对别人逢年过节送来的礼物来者不拒、照单全收；面对形形色色的宴请，不怎么喝酒的他也从不拒绝，有机会就参加，乐此不疲。

2014年中秋前一周，北江黎溪大湖采区负责人陈某新给黄义苗送了5万元和一箱芙蓉烟，并留下一句：“中秋来了，这钱是给水政监察大队兄弟们的过节钱，要怎么分你自己定”，随后坐上车就走了。这是黄义苗收的第一笔钱。“当时心里有害怕和不安的感觉，但贪念又立马浮现出来。”黄义苗在悔过书中写道。

因为贪念作祟，黄义苗自此失去了对纪法的敬畏之心，“心里害怕的感觉慢慢变成接受”，收钱就成为自然而然的事情。此后，每逢中秋、春节等重大节日，黄义苗均会心照不宣地收受河砂老板送的钱财物品，金额在1万元到3万元不等，短短4年间，仅现金就达93.8万元。

然而，贪欲的大门一旦打开，胃口就会越来越大。

2014年底，黄义苗以回家乡投资农家乐的名义，向潘某添“借”了30万元；2016年8月，又以投资新疆餐饮项目的名义“借”了30万元。潘某添等人虽然对黄义苗狮子大开口要钱感到不满，但是为了讨好他并得到关照，也只能忍痛把钱“借”给了他。

2017年年底，黄义苗休假到澳门游玩，并故意向潘某添等人提及此事。潘某添也是心知肚明，不仅安排人员陪同，还承担了黄义苗在澳门吃喝玩乐的全部费用，并送上5万元“辛苦费”。

自身不硬从执法者变为“保护伞”

吃别人的嘴软，拿别人的手短；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黄义苗也不例外。“收了别人送的过年过节钱和好处，自己在工作管理上就变得‘口软、手软’了。”黄义苗在悔过书中写道。

2014年，水政监察大队在巡察中发现北江干流黎溪河段有人偷采河砂。黄义苗作为带队领导，在调查取证时得知该采砂船是北江英德红珠石采区老板潘某林的，便要求现场执法人员停止取证，仅作出现场警告处理。据调查统计，黄义苗在任职期间，共查获潘某林团伙违法采砂行为8次，全部都是采取变更违法主体、隐瞒违法事实等方式避免高额罚款和逃避刑事追究。此外，他先后5次给陈某新团伙通风报信逃避上级检查。

作为执法者，执法不严，徇私枉法，无异于自废武功，后果是被贪婪的采砂老板步步紧逼。

2017年，英德地区河砂价格一路高涨，最高时期达230元一方。当时英德群众中流传一个并不夸张的说法，一艘抽砂船就是一台流动的印钞机。

在巨额的利益面前，采砂老板撕去了平时奉承讨好的伪装，直接向黄义苗提出将暗地里进行的偷采河砂行为公开化。被围猎后的黄义苗已是利欲熏心，毫无底线，默许了这些偷采行为，并有意识地配合盗采河砂团伙调整了巡查时间和巡查河段，致使偷采、盗采河砂行为在光天化日之下进行。

2016年，潘某添等人因不满足偷偷摸摸的盗采，直接把盗采的时间、地点告诉了黄义苗；2017年12月，砂场老板潘某林等人不愿再跟执法人员玩猫捉老鼠的游戏，直接向黄义苗提出在北江干流黎溪河段采区外偷采河砂。其中，潘某林团伙偷采仅有两个多月，就盗采河砂共1万多方，获利约80万元。

至此，黄义苗已从一名执法者蜕变成为盗采河砂犯罪团伙的“保护伞”。其间，他也曾害怕，但在采砂老板说的“放心，没事，有什么事老板有实力搞掂”等许诺安抚下，他变得心安理得，觉得万事大吉。

互惠互利找靠山编织保护网

黄义苗深知自己级别不高，力量单薄，容易出事。在替河砂老板办事过程中，他也是千方百计拉拢关系，积极寻找靠山。

党的十八大以后，随着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观念深入人心，英德市水务局加大了对违法采砂行为的查处力度，使以张某坚、张某刚、潘某林为首的采砂团伙意识到需要为自己的违法采砂行为寻找可靠的“保护伞”，并开始注重同负责查处违法采砂行为的水政监察大队搞好关系。

而此时，黄义苗刚担任水政监察大队大队长不久，在潘某林等人的奉承和引诱下，特别是潘某林有意无意地透露砂场幕后老板是英德市公安局原政委张某坚时，黄义苗像是抓住了命根子，不仅在处置偷采河砂案件上帮助减轻处罚或降格处罚，还教他们如何应付检查以规避风险，与潘某林等人形成了紧密的利益共同体，迅速成为张某坚、张某刚等人黑网中的重要一环。

此外，为使其贪腐行为不被发现，黄义苗向潘某林建议，通过送钱的方式将水政监察大队副大队长雷某等人也拉下水。在张某刚的指使下，潘某林以金钱开道，以“你知、我知，不会有事的”为诱，成功将雷某等人拉下水。经查，英德市水务局上至分管副局长、下至普通执法人员均被以利益输送的方式拉拢腐蚀，从而使潘某林团伙在长达6年时间里肆无忌惮地偷采河砂，垄断了英德市区的河砂业务，获得了巨额的非法利益。

在黑恶势力的保护下，黄义苗越发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不可一世，在水政监察大队内大搞一言堂，不允许外人染指大队的内部事务，不主动向新接任的分管领导汇报工作，甚至公然顶撞分管领导。此时，与采砂老板同坐一条船上的黄义苗已经搞不清楚是自己“罩”着他们呢，还是被他们“罩”着了。

风声鹤唳在煎熬中主动投案

2018年4月，潘某添等人因长期垄断清远地区河砂、操纵基层政权等重大涉黑案件被立案侦查。

黄义苗在2018年5月初听到消息后惊恐不已，四处打听案情。他在心路历程上写道：“他们出了事，我没有确切的消息，为了知道自己是否被牵连，我一直想办法了解。”

黄义苗首先想到了张某坚、张某刚两兄弟，希望他们能够帮忙了解一些内幕消息。结果半个月过去了，也没有打听到确切的消息，只换来一句“如果因这事没了工作，会找份好工作给你，放心”等话。

2018年6月14日，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黄义苗选择主动投案，供述了其在担任英德市水务局水政监察大队大队长期间，收受潘某添等人贿赂24万元问题。

“一直以来，我都有投案自首的想法，如果这样下去，万一哪天突然被组织抓了去调查，自己连投案自首情节减轻罪行的机会都没有了。”黄义苗这样描述他自首前的心境。

为达到从宽处理、减轻罪行的目的，黄义苗病急乱投医，找到张某坚、张某刚等人以借钱的名义索要100万元用于退赃和交纳罚金，并承诺在调查时只交代清远采砂老板的问题而不涉及张某刚、张某坚等人。张某坚、张某刚等人因害怕自己的问题暴露，也乐意丢车保帅，同意通过第三方将100万元转到黄义苗指定的账户。双方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相安无事。

然而，英德市纪委监委在初查中发现，黄义苗的违纪违法问题不仅仅是其主动交代的受贿24万元，还存在收受其他河砂老板贿赂和失职渎职、滥用职权等问题，决定于2018年7月13日对其采取了留置措施。

在留置期间，黄义苗起初还想“以小博大”，但在大量的事实面前，他不得不转变为真诚认罪悔过，积极检举揭发违纪违法罪行，争取立功和从宽处理。

“我真诚认罪悔罪，对不起组织，对不起家人……”黄义苗在法庭上带着哭声读着自己的最后陈述，而他的结局必将给想被围猎或正在被围猎的党员干部当头一棒，警钟长鸣。

本期统筹：焦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