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的故事》他就是孙悟空

虽然已至耄耋之年，但小时候坐在飞机上指着远方说“我要去中国”的那个小男孩从来没有从他心里消失过。他就是孙悟空，孙悟空就是他。有人说，没有什么是不朽的。人靠什么活着？心脏强健有力的跳动泵出的血液、大脑交错相通的神经传递的信号、还是肺叶一呼一吸间交换的氧气？可心脏会衰弱，血液会粘稠，大脑会迟钝，嫩滑青涩的脸会长满色斑和皱纹。我们没有办法永远保持生命的鲜活，更没有办法阻止自己走向死亡。

“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作为一个作家我知道，文学写了上百年、上千年，其实做的就是一篇文章——生死离别。”“我们趋行在人生这个亘古的旅途，在坎坷中奔跑，在挫折里涅槃，忧愁缠满全身，痛苦飘洒一地。我们累，却无从止歇；我们苦，却无法回避。”

古今中外，多少文人墨客的笔锋在撰写生命这个话题时都不由自主变得沉重。大家都在人世间碌碌地活着，不论是留名青史或是默默无闻，隐居避世或是官爵加身，都逃不过的。死亡，都逃不过的。但从对待生与死的态度上看，人和人又确实是不一样的。听上去也许过于残忍。

但是有从这个角度，我才能稍稍理解这部名叫《风的故事》的纪录片所想要展现的内容。我觉得，伊文斯最伟大的地方就在于他跳出了传统纪录片的窠臼。《风的故事》不像之前的纪录片一样，严谨科学地记录真实的东西，而是把真实与虚幻完美融合，把整部片子的艺术表现力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在我心目中，纪录片本不应该如此晦涩难懂，以至于一部片子看下来，我竟觉得浑浑噩噩，似乎抓住了些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抓住。这部纪录片中的涉及的元素相当丰富，让人应接不暇，好像每一帧画面都有其深深的意味在里面；其中有记录，有舞台表演，有回忆，有梦境，看起来扑朔迷离，可又像风一样天马行空。或许第一眼感觉不出惊艳，但它足够魔幻而特别，吸引着我越陷越深。

风，从天上来，又从天上去，曾行遍青山，也曾穿越沧海。当它流动时，它代表着永不枯竭的生命力量；当它静止时，就代表着无边的孤独与空寂的死亡。对伊文斯来说，风大抵是一个符号，用来诠释生命的符号。作为一个九十岁的老人，在孔子的理论里，他早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遍历了生命之苦与乐后，还有什么是他所留恋的，不惜在九十岁高龄也要亲自回到中国，拍摄这样一部让人觉得云里雾里的、以几乎不可能被真切捕捉到的风作为“主角”的片子作为纪录片导演生涯的终结？

在这里，我只采取其中一个角度来分析。众所周知，伊文斯钟爱中国，他年轻时的代表作《四万万人民》就是在中原大地上拍摄的。对伊文斯来说，中国文化元素是他的作品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这部影片中，伊文斯运用了太极、孙悟空、嫦娥、后羿、李白、秦俑等传统元素，也结合了文革时期的演讲会这样的具有讽刺意味的近代元素，其中，孙悟空的形象是贯穿整部影片的。

在中国传统故事里，孙悟空与天斗与地斗，与妖斗与神斗，猖狂的大笑中满是炽热的自由。在《风的故事》里，伊文斯借用孙悟空的形象所想表达的大抵也是这种情感。他虽然已至耄耋之年，但小时候坐在飞机上指着远方说“我要去中国”的那个小男孩从来没有从他心里消失过。他就是孙悟空，孙悟空就是他。

由于这部电影的意蕴过于丰富，我实在无法把每一个令我动容的画面都一一列出，实在是一个遗憾。最令我无法忘怀的画面，是一位练习太极的老人在向伊文斯诉说自己的所谓养生秘诀，太极讲究以柔克刚，呼吸吐纳间自带天地灵气。但这个时候，孙悟空突然怪叫着从树上跳下来，扔了一个香蕉皮就破了老人的功（在这里没有鄙视太极的意思，单纯分析剧情）。

对伊文斯来说，他绝对不愿承认自己的老去，也绝对不愿接受一个与一群垂垂老矣的衰弱的人一起靠呼吸吐纳的温柔的气流来追求长生。他像孙悟空一样固执地渴望狂风，他的身体历经了九十年的岁月，但他的灵魂依然青春。“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但生命是不朽的。我和他都坚信，我们的精神，终将万寿无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