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记忆中的他们写一本书吧丨上书房
对于很多人来说,中学时代尤其是初中时期,是一生中重要而难忘的记忆,十三四岁,正是叛逆而懵懂的年纪,同时,又是人生中无论从生理还是心理上的一个“成长点”,成长的新奇与疼痛让刚刚迈入少年时代的孩子们既无所适从又激动不已。他们被圈在校园之内,“两耳不闻窗外事”,每天按部就班听老师灌输各科知识,鲜能发表自己的见解,所以这也是人生中一个“聋哑时代”。
《聋哑时代》是小说家双雪涛的自愈之作,如同把往事说进树洞,泥巴封好,日后好好珍存。
这部长篇小说写于28岁,那时他过着白天在银行上班,晚上回家写作的双面人生,“写完那天,已经是夏天了。我知道自己再也写不了这样的东西,可能我成了另一个人吧,从那时开始,我就要作为另一个人活着。”
双雪涛
《聋哑时代》
序曲(节选)
小学毕业的时候,是1997年的夏天,和之后每一次毕业一样,炎热而干燥。
那时我们家住在城市的郊区,听说隔着老仇家的后墙再往外迈一步就是所谓的农村。我的父母是普通的拖拉机厂工人,每天为如何能更省力地装卸螺丝而烦恼。他们俩骑车去城里上班的时候,如果我不上学就会把我锁在家里,因为在这片城市最大的棚户区里,集聚了各种各样被城市遗弃的人,有的人是不折不扣的酒鬼,每天枕着酒瓶子睡在路上,这样的人每到冬天都要死一些,东北冬季的寒冷会毫不客气地要他们的命,为他们自己省了力气;有的人是手法拙劣理直气壮的骗子,我爸的一个棋友就是专门靠着行骗为生,他的惯常伎俩是把已经被他扭断一条腿的癞皮狗放在陌生人停靠在路边的三轮车底下,然后把对方从驾驶室里揪出来,让他看看他的车是多么残忍地伤害了一只可怜的狗儿,而他恰巧是这狗的主人。我爸说,这人棋品倒是不赖,从不悔棋,也不会因为输棋把棋盘掀了,大部分时候是沉浸在上一步棋的悔恨当中。于是在我的记忆里,他是一个多愁善感的骗子。
还有各种各样有着犯罪前科的人是我们的邻居,有的人不但有前科,而且正在续写着自己犯罪的历史。
98年的时候,一群警察在一间狭小的厨房里按倒了一个中年男子,据说有几个警察被同伙按得死死的,以至于差点让中年男子趁乱逃掉。他毕竟没有逃掉,也许是因为他太老了。我认识他,虽然他和我家没什么往来,但是我爸妈说他是这条街上最老实的人之一,别人如果因为一个西瓜或者一个牌局而动起手来,他通常是劝架的那个。因为年纪大,又是单身,听说媳妇和一个修自行车的跑掉了,大部分时候大伙都会听他的话,把手中的刀或者锤子放下,用文明人的方式把问题解决。警察走后,他就上了新闻,原来他是这个城市里最著名的杀人犯之一,十年间陆陆续续杀死了男女老少约有十八个或者十九个,抢来的钱都藏在房梁上,警察们用他家的拖把一包一包捅下来。
我妈说:还好我们是他的邻居,兔子不吃窝边草啊。
我爸妈都是下乡的知青,从城市走的时候除了一个铺盖卷,没带走一点有用的知识,我爸说他一辈子和“知识”两个字搭边只有那时候的知识青年的封号,而我妈经常讲的是,他们在农村的时候吃饭和上厕所都用的是一个盆。还好我爸从小打架斗殴有一手,因为祖上是满族,所以留下点摔跤的底子,传给后人,他成了他们青年点的点长。
我外公是某个粮食局的工会主席,这芝麻大的官让我妈顺利进入这个城市里效益最好的国企—拖拉机厂并且和我爸相逢。这样按部就班的一对幸福的工人阶级不会想到,到了我小学毕业的那个夏天,他们赖以生存的工厂已经岌岌可危。我在饭桌上听见他俩经常哀叹厂长们已经纷纷开始把国家的机器搬到自己家里,另起炉灶,生产和原来一样的拖拉机,而工厂里的工人们则一批批地被通知可以休一个没有尽头的长假,这是在“下岗”出现之前出现的一个巧妙的词汇,叫作停薪留职。他们俩因为工作一直卖力,又是这个工厂的元老,所以得以薪水减半,继续留下,但是面对那些熟悉的机器和熟悉的面孔一点点消失,他俩也感觉到这一半的薪水迟早不保,可除了拧螺丝之外他俩觉得自己再没有值得谋生的技能。后来想来,那是一种被时代戏弄的苦闷,我从没问过他们,也许他们已经忘记了如何苦闷,从小到大被时代戏弄成性,到了那时候他们可能已经认命,幻想着无论如何,国家也能给口饭吃吧。
那个外面一切都在激变的夏天,对于我来说却是一首悠长的朦胧诗,缓慢,无知,似乎有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期盼,之后的任何一个夏天都无法与那个夏天相比,就像是没有一篇报纸上的社论能与一首诗相比一样。
虽然我爸妈因为那一半的薪水加班而把我锁在屋里,可他们不会知道,现在也不知道,我会捅开后窗户,爬过一排低矮的小房子,跳在邻居的院里,再爬过一扇高我两头的木门,落在街上。
那时候我没有朋友,有几个玩伴,一个因为差点被他爸打死而差点打死他爸,被送走了,去了哪呢?我不知道那个地方的名字,听说那儿都是他那样的人,就算你不是,出来的时候也是了。我一度很想念他,他十一二岁的时候就已经是那个胡同里最好的木匠,能做极圆的车轮,做好了就装在一块木板两边,让我坐在上面,他推着飞跑,跑累了就松手让我和木板继续滑翔,然后站在原地等着看我们人仰马翻,可每次他都能说服我坐上去,那时候我是多么的轻信啊。他喜欢玩猫,他有次在我面前把猫头冲下浸在水缸里,猫嘶叫着打飞了水缸里的树叶。几次之后他说,看来是淹不死了,我爸一喝酒就爱这么弄我。
还有几个,我已经记不起他们的名字,只记得夜里我们玩藏猫猫,没有路灯,我干脆躺在地上,他们有的踩在我的脸上却还是没有发现我,以为踩到了屎或者什么的,继续向另一个黑暗处找去。小学毕业之后,他们消失不见了,至少对于我来说是这样,后来才知道,运动是相对的,其实是我走掉了,他们还在那里,可我却以为他们向某处走去了。
Hot Book
《聋哑时代》
少年们沉默不语,少年们凶猛炽烈,
任何一个夏天都无法与那个夏天相比。
作者:双雪涛
出版社:理想国丨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90年代末的东北小城,那个外面一切都在激变的夏天,对于十三四岁的少年来说却是一首悠长的朦胧诗。
故事的主角是108中校园里的一群初中生,小说通过少年李默“我”的讲述视角,叙写了七个凌厉的少年成长故事,如同奈保尔的《米格尔街》,这些人物相互独立又命运交织,有着互文性,勾连起“我”的成长轨迹。科学怪人刘一达、天才少年霍家麟、古怪早熟的迷人女孩安娜,永远穿白衬衫的艾小男……
一生自我意识的觉醒时刻,来自成人世界的权力之手也在拨弄着这群少年:被监控的教室、枯燥无味的书本、充满戾气而势利的老师。面对与外部世界的第一次冲撞,有人激烈反抗,有人陨灭、失去踪迹,更多的孩子变得沉默寡言。《聋哑时代》勾勒出80一代的精神成长史。
大雪覆盖的工业城市,下岗潮中陷入困境的家庭,在少年们的内心世界投射挥之不去的影子,校园生活也始终有一层压抑暗沉的时代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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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
永恒之女性引导我们上升。
作者:阎连科
出版社:河南文艺出版社
《她们》是当代文学大家阎连科,十年圆梦之作。
蓄力十年之后,他用呕心沥血的文字描绘了一方土地上不同女性的命运,窥见东方女性在上百年的历史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如何过活,又是怎样变成了今天这般千姿百态的模样。
书中包含他的母辈:母亲、姑姑们,同辈:姐姐、嫂子们的人生故事,以及他与孙女辈相处的生活故事。从她们生命的延宕与变迁的岁月中,我们可以窥探到身为女性的她们,不得不面临的人生困境,以及身为女性的她们自身所独有的光辉。
女性被挟裹在这个伟大的时代里,开始了她们的人生和营生。车轮滚滚,人生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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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的悔过书》
现实版“天空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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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 黄薇之
出版社: 中信出版集团
在韩国,考入顶尖名校,就意味着获得了通往更好的工作机会、更强的人脉资源及优质的婚姻门票。因此,数以万计的家长陷入焦虑中,他们想尽各种办法,在教育方面加大投入,对子女施加压力,以期在这个崇尚精英的社会中,让孩子出人头地,高人一等。
本书作者李柳南是韩国首尔一所知名小学的校长,也是出色的教育专家,家长们挤破头都想把自己的孩子交给她带。她的儿子在全校排名前三,女儿就读于知名女校,所有人都羡慕她事业与家庭双成功,她也沉浸于“一级教师”“一级妈妈”的满足感中。
然而有一天,读高三的儿子突然拒绝去上学,读高二的女儿也开始逃课。两个乖巧的孩子,竟然在一瞬间拒绝所有的学习,每天关在房间吃、睡、玩游戏、看电视,而且视她为仇敌,彻底拒绝和她沟通……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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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装的艺术:回忆录小史》
两千年回忆录,千万种私密人生。
作者:[美]本·雅格达著
出版社:未读·思想家·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回忆录是一面镜子,映照着人们希望自己呈现给他人的样子。回忆录与真实人生之间的反差,也是自传体作品的一种魅力,结合特定的时代背景和评论家的睿智文字,展现出独特的趣味。
本书可谓是回忆录和自传这种文体本身的“传记”,从圣奥古斯丁的《忏悔录》到畅销书作家奥古斯丁·巴勒斯的《拿着剪刀奔跑》,从尤利乌斯·恺撒到美国总统尤利西斯·S. 格兰特,从马克·吐温到当代幽默作家大卫·赛德瑞斯,不论是古罗马时期的战记,还是当代的名人回忆录,从古至今,纵观回忆录这种文体的前世今生,穿行在粉饰与真实之间,揭开自传体作品的文学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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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手》
我们也不知道该拿我们的爱怎么办,这个沉重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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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时不常地就会有这样的小说出现,它并不是对现实的记录,而是创造出了一整个全新的现实,就像一盏灯,照进我们最黑暗的感知。卡夫卡做到了,舒尔茨做到了,如今,巴尔瓦凭借《小手》也做到了。
七岁的小女孩玛丽娜,在父母意外去世后被送进了一座孤儿院,陪伴她的只有一个无法闭上眼睛的洋娃娃。在那里,她将被爱,被恨,被渴望,被排挤。作为唯一拥有记忆和真实生活的女孩,她发明了一种只属于童年的游戏——所有人轮流扮演洋娃娃。在无声的夜里,陌生的爱与敌意、难以融入群体的痛苦、无处安放的想象力,最终将游戏推向了彻底的失控……
像让·科克托《可怕的孩子》一样诗意,像威廉·戈尔丁《蝇王》一样残酷,安德烈斯·巴尔瓦描绘了一幅令人不安的童年肖像。
文 编辑 韩哈哈
图片由各出版社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