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上的夏洛克》:漂浮着的西瓜 屋顶上的金鱼 生命中的美好
看完《平原上的夏洛克》后,感觉两个字:舒服。但从未觉得它会是一部喜剧,不仅不是喜剧,而且单从故事情节上讲,它还是一部让人无可奈何的悲剧。
情节:
河北农村,有超英、占义、树河三位大叔,超英把自己养的几头牛卖了,换了十七万,准备遂了死去老伴儿的心愿,翻新房子。树河和占义都过来帮忙,但在帮忙的间隙,树河发生了车祸,进了医院,昏迷不醒,肇事司机逃逸。为了给树河一个交代,在报警和医保中,超英选择了报警,这意味着,如果一旦找不到逃逸司机,不仅不能走医保流程,还要独自承担昂贵的医疗费,为此,超英和占义化身"神探夏洛克"寻找司机,但还是未能找到,这样一来,超英翻新房子的钱就给树河交了全部的住院费,一点也不能报销。
无奈、愤怒、悲凉。
但这部电影的神奇之处便是,它没有过分渲染这种情绪,而是把这种情绪柔和的化解了,或者说,它并非有意化解,而是有意引导观众向另一个方向行走:钱只是一个工具,它为人而存在,所以不能凌驾于人之上。这便是情绪的出口,也是让我感到舒服的地方。
关于它是否是喜剧的问题,导演徐磊在接受专访时说:
我拍之前也没觉得这会是一个喜剧,拍完了之后,我发现它居然还是挺喜剧的,因为很多观众会笑,刚开始他们的笑声还让我有点发慌。但是就在拍摄之前,我并不知道观众的反应,我也不是依照观众的反应去构思这个剧本,更多的还是从自己的表达和审美出发,反倒是一个无心插柳的事情。
徐磊这样说是因为在FIRST展映时,观众的笑声不断,他们形容影片是"段子集锦"。
笑点主要集中在超英和占义的"破案"过程,也是影片的核心部分。
似乎喜剧没有特定的标准,只要观众笑了,它便是喜剧,而与其他喜剧不一样的是,对于笑的原因,它并不单纯,还有其他:
农村题材:少、新、熟,与大多数破案片形成巨大的对比(技术、人员素质等);演员:亲近、常见,全部为素人,表情单一反而更自然。或许也可以这样解释:高明的喜剧内核都是悲剧。
一."交代"是原则,亦是羁绊
超英和占义分析肇事车辆的可能性
片中两次出现了"交代",第一次是超英要给树河一个交代,无论如何也要报警,找到逃逸司机,而不是为了走医保而谎称树河是自己摔的。
第二次是接近尾声的时候,超英去老伴儿的坟头,想给老伴儿一个交代,他"欺骗"老伴儿说,房子已经按你的意思全部翻新了。
两次交代看上去都是给朋友和妻子的,但实际上都是超英给他自己的。
帮助树河找到肇事司机,表面上是帮助好友,实则是将自己放在好友的位置,做一件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这样做了,便是对得起自己,不让自己后悔,这便是在给自己一个交代,这也是超英做人的原则和底线。
至于"欺骗"妻子,对于一个已故的人,是听不到任何话的,所以这话只能说给自己听,"欺骗"自己说,自己已经遂了老伴儿的愿,已经对得起老伴儿了,不要再惦记翻新房子的事了。
从这层意义上讲,这种"交代"又变成了一种束缚,如果没有翻新房子的必要,恐怕为树河掏钱看病就不会那么艰难和沉重。
但超英之所以撒谎,就是因为他知道,那些钱拿出来为树河交住院费,比翻新房子更紧急。
道理都懂,但还是要"交代",这来自于我们根深蒂固的民族性,也是劳动人民最朴实的特性。
二.环境造就下的心性,都是自我意识下的选择
树河外甥与占义大打出手
影片中先后出现了几个年轻人,但几乎都呈现出一种不堪的面目。
第一个是树河的女儿,因为远嫁与父亲闹翻,在树河出车祸到最后康复,一直都没联系上;
第二个是树河的外甥,站在功利的角度上,主张扯谎走医保,并不断地催促超英交住院费,甚至与占义大打出手;
这个反面的角色是可以由树河的妹妹(老人)代替的,但却选择了树河的外甥。
第三个是商店的老板,冷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拒绝为他们查看摄像头。
只有一个年轻人,出现在影片后半段,他在澡堂当搓澡工,为他们提供了不少的帮助。
反而是影片里的老人,他们在农村的"人情"社会下,随叫随到,随到随做,有点江湖恩义的感觉。
这样的安排,主要原因在于导演创作的初衷,徐磊导演最开始的想法是记录正在消逝的农村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即"人情"社会。农村里的人为此所累,也因此而生,这是一个历史发展下独特的产物,而这种现象目前所集中的主要一代,便是农村里的老人。
同时这样的安排也带给我们两个思考:
1.随着年龄的增长,人心是否越来越摒弃浮躁,回归内心?这其实是一个选择题。与年龄一起增长的还有经验、心性、耐性、豁达等,当然还有欲望,还有更现实的问题,养老。养老几乎是每个老人都担心的问题,所以这就变成了选择,但对于环境相对简单的农村来说,回归内心是大多数人的选择。
2.不同时代下的人,是否对追求有着不同的解释?经历过穷苦岁月的人,会更加珍惜眼前,满足于现实,并且在他们的时代里,大多数人都过着差不多的生活,相反的,一个充满竞争和欲望的时代,就会成就一批以利益最大化为信条的充满现实感的人,这是时代的局限。
但人一直在突破局限,渴望寻找一个人类的至高点,所以还是选择,是强调主观能动性的自我意识下的选择,不随大流,只遵从内心。
关于选择,占义的一句话特别中肯:不管能不能找到,现在也只能找。
三.荒诞不是滑稽,它是正面的折射与反思
影片里的人对钱的态度表现的特别淡然,十几万没了就没了,没了还可以赚,并不悲伤也不懊恼。前边我说这是导演的有意引导,除了这个原因之外,还与农村环境的简单和农村人本身经受的困难有关。
环境简单,意味着诱惑少,人的需求少,钱的用处就变得少,所以对钱的占有欲就没那么大。
至于困难,对于农村来说,就是不太先进的条件,医疗、教育等,如果困难足够多,人的抗压能力就会增强,久而久之,这种本来成为优势的抗压能力就会变得麻木,人不去想活着的意义,也就不会惧怕死亡,仿佛人生来就是奔着生老病死来的,期间的一切,包括金钱,就被淡然处之了。
除此之外,我想说,对钱的这种不凌驾于人之上的态度是我们正在一点一点遗失的东西。影片中有一段是超英误以为自己找到了肇事司机,但因为拿不到证据便开始"敲诈",但"敲诈"的金额不多不少,就是树河所花费的看病钱,并且在得知这并不是自己要找的逃逸司机时,果断地放弃了那笔钱。
两次的界限清晰明了,不贪不占,这是对自己最好的态度。
反而是被误认为肇事司机的人,因为心里有其他的"鬼",误打误撞被"算计"了一番。
这个部分极具讽刺意味,偶然的一出,就吓出了一个"鬼",这种概率性事件更说明了人心的荒芜,越来越丢失了超英身上的那种"善"和"义"。
《平原上的夏洛克》获得第十三届FIRST青年电影展最佳电影文本奖,并引起人们对该类型电影的讨论,讨论该影片是否开创了一个新型的独特的电影风格,但就电影整体的风格来讲,荒诞是少不了的。
片名借鉴自英剧《神探夏洛克》,加入了平原这一普通接地气的意向,让影片更加充满了荒诞和古怪的意味。
影片结尾,三个老人走向一片瓜地,太阳被树叶分成了无数份,打在他们的背上,谦恭满足,一颗熟透的瓜掉落,那是树河梦里浮在水面上的瓜,和超英屋顶上的金鱼一样,让人感觉生命是如此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