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天 永不为晚

年龄不只是一个数字

也许你会觉得走过了青春，生活只会平淡而无趣，但事实上，绝大多数女人都十分享受后青春的生活，也渐渐爱上越来越成熟的自己。有这样一种说法：年龄只是一个数字。这种说法和很多说法一样，听似很有道理，其实毫无意义。年龄不只是一个数字。年龄的增长意味着人生阅历的丰富，意味着漫漫长路、往事、老友、领悟，等等。

有次在电视上，看到一群老友，年轻时她们一路相伴，共同面对工作的艰辛，一起经历分娩的幸福与痛苦，一同喝过很多龙舌兰酒。可后来她们开始互相抱怨自己不比当年，深夜开车很疲惫。“咱们聊天的话题也变了，都是老太太了。”一人说。

然后另一人答道：“就像鲍勃·迪伦说的，一个人只要不是忙着出生，就是赶着赴死。”这句话我也时常听到人说，只是我一直琢磨不透，在达到法定退休年龄之后，迪伦是觉得自己属于前者呢，还是后者呢？还有一个问题，我们经常可以在各种文章或者对话里，看到和听到“老”这个字。“许多老人在科尼岛的木板路上散步，一些老妇在弗莱布许的小店里闲逛。”到底什么才是“老”，这个字究竟该如何定义？

为了得到准确的答案，我走访了各类新闻业的工作地点，找了很多样本，确定“老”这个字的严格定义和老人、老年人的精确概念。结果我发现，“老”这个字很难定义。皮尤研究中心的一项调查显示，多数人认为，一个人到了68岁，就算是步入了老年。但多数65岁以上的人认为，75岁的人才算是老年人。

这是很有趣的现象，就像很多人在年轻时总是随心所欲地滥用“老”这个字，而随着年岁的增长，“老”这个字在他们心中逐渐带有了一定的感情色彩，在他们的生活中出现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最后，竟彻底消失了。换言之，“老”就是他们还没有到达的年龄。这么看来，其实一切事情都是相对而言的，就像我现在面对着年幼时的自己，毫无疑问我比那时老了。当人们的平均寿命是65岁左右时，60岁的人就是老年人。而当人们的平均寿命是80岁左右时，60岁的人就不算老，到底算什么，我们还没有找到恰当的词汇。

现在，有很多现象我们无法命名——我也不再对“老”这个字追根究底了。很多时候，我们总是把这些名称、定义看得太重要。我们使用的这些词和我们对这些词的理解与认识，无论是对人、地点，还是事物，都反映了我们看重什么，藐视什么。我很关注这一点，也是由于我是个作家，清楚每个词都具有独特的含义。所以我婚前叫安娜·昆德兰，婚后仍叫安娜·昆德兰。因为安娜·昆德兰这个名字代表一个特定人物的身份，那个人物就是我。

或许我把名称看得这样重要的原因之一，在于我的一段童年经历。在我上嘴唇的一侧，长了一个十分显眼的棕色的小点。当我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母亲告诉我它叫“美人痣”。万圣节的时候，如果我打扮成美丽迷人的吉卜赛女郎、公主或者芭蕾舞女，母亲就会用黑色的眉笔在我的一边脸颊和眼角上多添两个美人痣。

她总爱称赞长了美人痣的漂亮的女影星，她觉得伊丽莎白·泰勒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泰勒有一颗美人痣。母亲用美人痣这个词形容我脸上长的这个小点，这使我感觉非常舒服。后来我时常纳闷，倘若她告诉我这个小点就叫“痣”，我会有什么样的感觉。

眼下是一个“永远年轻”的时代，所以“老”这样的词汇完全可以被废弃。生命中的这段时期我们应该重新定义，可又找不出一个适当的词语。一位作家称之为“第二成人期”。还有一位作家称之为“人生第三章”。或者叫“中年后期”？实际上，一个人觉得自己有多年轻，自己就会多么年轻，周围的人也会为你的青春活力而感到欣喜，变得年轻起来。我的美发师有一套她称之为“自然发型”的理论，其中有一层特殊的含义：无论你怎样精心修饰你的发型，它都会自然而然地回到本来的样子。我也很相信“自然体重”：如果你有规律地锻炼身体、正常吃饭，那么你自然可以维持正常体重。

因此，大概“自然年龄”也是存在的，也就是，你心目中自己的年龄。皮尤研究的结果表明：大部分50岁以上的成年人觉得，自己至少比实际年龄年轻10岁；三分之一65岁到74岁的人称，他们觉得自己比实际年龄年轻10到20岁。倘若你把我从熟睡中唤醒，大声问我：“你多大？”我想我会晕晕乎乎地回答：“25岁。”

享受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天，永不为晚

我们多数人在生活中都没有经历过龙卷风这样的灾难。我们的灾难是容易控制、可以预见的，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糟糕的事情无非就是那么几种：车子抛锚，一个新人取代了自己的位置，收入减少，心烦意乱、情绪低落。我们的祖父母会去世，而后我们的父母会去世，之后我们的朋友也会去世。

每一天都有人在与某种厄运抗争，我们每天都会读到这样的事情：失去孩子的父母强忍悲痛，继续生活下去（但我们觉得如果自己处于这种情况下，一定做不到）；失去终身职业的工人继续想方设法生存下去（但我们觉得如果自己处于这种情况下，一定活不下去）；病魔缠身的人在与疾病作斗争（但我们觉得如果自己处于这种情况下，便不愿再活）。

然后忽然有一天，我们自己也成为了那些人中的一员，走在那些人曾走过的路上。这时，我们会惊异于自己能够凭借不屈不挠的毅力在困境中挣扎，最后渡过难关。支撑着自己的力量仿佛并不来源于自身，而是来自外界——灾难出乎意料地降临到我们头上，而后我们便自然而然地与之抗争。

我们走过的路越多，就越能够深刻地领悟到这一点；走得越远，就越可以完善自我。我们并不是在忙着出生，而是在忙着重生。有时，我会想起那本写给青少年读者的好书《不老泉》。故事中的一家人因为喝了一种泉水，于是长生不老。可他们并未因此而感到幸福，反而觉得永生不死是一种折磨，破坏了出生、衰老、死亡这一自然规律。

阅读这本书的孩子们往往会为是否应该喝泉水的问题争论不休——尽管塔克一家劝告大家不要喝。一般情况下，读者的年纪越小，就越渴望青春永驻。可年龄稍微长一点的人，都能想象到那种痛苦：我们的朋友、父母、兄弟姐妹、宠物都会衰老并死去，最后剩下我们只身一人，被远远落在后面。渐渐地，我们会认识到自己的父母和祖父母深谙的道理：事物发展的规律就是，年轻一代渐渐老去，让位给新的年轻一代。

实际上，我们真正渴望的是什么与我们应该渴望的是什么，这两者之间之所以存在矛盾，也是因为社会误导了我们。而这种矛盾对我们的生活造成了决定性的影响，使我们误认为年轻一定比年老好。但事实上，我们心里明白，最好的日子就是当下。我的朋友莱斯利的第一个孩子出生时，她对我说了很多，最后一句话是：“享受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天，永不为晚。”我始终牢记。

有一年七月，一个潮湿闷热的日子。那天，龙卷风侵袭了我们宾夕法尼亚州的房子。记得当时我正在厨房准备午饭做三明治，这时，我养的狗忽然开始用力拱我的小腿肚子，显然比我早几分钟就预感到了即将降临的灾难。而后，呼呼的大风像火车一样咆哮着，席卷而来。霎时间，窗外的树被刮得东倒西歪，然后蓦地被卷到了空中。灰黑色的天空模糊一片，乱七八糟的东西搅在一起，飞快地盘旋着上升，就像狂欢节中抛撒的五彩纸屑一样。

最后，一切都停止了。到处一片狼藉。家门口的大树多半已经没有了，根垛朝天。似乎上帝把自己创造的景致亲手毁灭，之后又命令我们重建似的。刮倒的雪松和粗大的柳枝掉在池塘里。电和水都停了。不过，我们的房子仍旧完好无损，只有一个烟罩破裂了。

龙卷风过后，我试着打开了纱门，带着狗走到外面，观望着灾难过后的世界。遍地都是七零八落的树枝。一根柳条从门前刮到了后院，下面有两只松鼠，不声不响的，就像失去了生命似的。它们使我突然想起，我们都曾说过，但愿自己沉沉睡去，从此不再醒来。

我环视着这一切，思忖道：怎么才能让这一切回到从前呢？这个地方怎么还能够和原来一模一样呢？后来，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这里始终没有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它的变化没有我大。池塘边有些很尖的大石头插进了泥土里几英寸深，经过风蚀，它们的外形变得像导弹之类的武器一样。我忽然想到，倘若我像往常那样，带着狗绕着池塘散步，突然其中一块石头砸向我，那么我的灾难可能就要降临了。

幸好什么也没有发生。但这并不是因为我是宇宙的核心，所以不会有灾难降临到我头上。天地间有万事万物：狗、石头、疾风、三明治、松鼠、龙卷风，我只是沧海一粟。过去曾有一度，我以为自己是宇宙的中心。那时，我年少、自负、愚蠢，对生命充满热情，却又严重缺乏安全感，不懂得关心别人，不会履行对别人的义务，对房子、孩子、狗和一切事后的收尾工作都没有任何责任感。但走到了今天，我懂得了更多，也做到了更多。

我还是喜欢现在的自己，我享受现在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