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茶馆》中的人物形象看旧中国的光怪陆离
老舍先生的《茶馆》是一部演绎旧中国社会历史的话剧。《茶馆》中没有着重于对轰轰烈烈的大时代场面的塑造,而是通过对以掌柜王利发为首的裕泰茶馆的兴衰的描写,将大时代背景下的小人物的命运穿插其中,描绘出一幅旧中国体制下的光怪陆离、荒诞不经的众生画像。
在《茶馆》中,老舍先生选取了三个极具近代中国社会特色的时期进行了着重描写,分别是戊戌变法失败之后、民国初年军阀混战之时、抗战胜利新中国尚未成立之前。从清末到民国的风云变化在每一个小人物的身上都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在整个《茶馆》的叙事结构中,第一幕无疑是最为关键的一幕,老舍先生对于第一幕中登场的人物的塑造,预示了他们不同的结局与整个茶馆最终走向消亡的归宿。
话剧的第一幕选取了戊戌变法后清廷清算维新党人,处决以谭嗣同为首的"戊戌六君子"的时间节点作为故事背景。在第一幕中一共有着两条故事的主线:张家的鸽子飞到了李家引发的"鸽子之争"导致双方剑拔弩张,不得不在茶馆调停;人贩子刘麻子从乡下饥民康六手中收购其女儿康顺子,在茶馆高价转卖给庞太监。
在这两条主线的叙事结构中,则穿插进了掌柜王利发,旗人松二爷、常四爷,资本家秦二爷,算命先生唐铁嘴以及捕快等人物,引发了一系列的戏剧冲突。
而在全剧本一系列的冲突中,又以王利发、秦二爷、常二爷的故事情节最具有代表性,给全剧增添了不少幻灭之感,也是旧中国吃人社会发出的一声无奈叹息。
掌柜王利发:时代的一粒土,落到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
王利发子承父业,接过了裕泰茶馆的经营权,他说话小心,做事谨慎,只求能够兢兢业业的将茶馆经营下去。但是在整个动荡的大背景下,经历过官差与巡警的敲诈盘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王掌柜反而将路越走越窄。
他一次又一次的准备着改良自己的茶馆,不让其随着时代的发展而淘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取得了成功,裕泰茶馆并没有像清末的其他茶馆一般走向分崩离析,一直存在到了抗战胜利之后;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坚持着茶馆的经营也正是王利发人生悲剧的源泉:自己辛辛苦苦经营的茶馆就被国民党的贪官污吏拿去充公。可是在那样的背景下,谁又能说清楚什么行当才是万无一失的呢?
在第三幕中,王利发准备自尽之时,这个深谙中庸之道的人终于发出了自己的怒吼,也是对不公正的社会的控诉:"改良,我老没忘了改良,总不肯落在人家后头。人总得活着吧?我变尽了方法,不过是为活下去!是呀,该贿赂的,我就递包袱。我可没过缺德的事,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就不叫我活着呢?我得罪了谁?谁?皇上,娘娘那些狗男女都活得有滋有味的,不许我吃窝窝头,谁出的主意?"
诚然,王利发不是古典意义上的好人形象,他畏惧权贵的同时也在同情穷人;他努力保全自身的时候也在想着帮助别人。他不是那样的清清白白,但却是那样的有血有肉,他正像是生活中的你我他,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时代的一粒土,落在普通人的头上就是一座山,普通人光是活着就已经拼尽了全力,其他的东西又从何说起呢?
秦二爷:被淘汰的爱国实业家
作为王利发的东家,秦二爷当然是要财大气粗的多,并且比起小民尊严,他在乎的更多的是更为宏大的"大国崛起"(从他与常四爷的对话中可以窥伺一二),秦二爷一心想的就是实业救国,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这确实是中国最好的一条出路。而显然,秦二爷的理念也很成功,在第二幕中,他的企业确实打造出了一定的市场。可到了最后,所有的富贵与梦想都化为了泡影,国民党以"逆产"为名,籍没了秦二爷的所有家产,名噪一时的实业家破产了。这也象征着民族资产阶级自救道路的毁灭。
到末了,秦二爷悟出了一个看似荒唐,实则深刻的道理:"你应当劝告大家,有钱哪,就该吃喝嫖赌,胡作非为,可千万别干好事!告诉他们哪,秦某人七十多岁了才明白这点大道理!他是天生来的笨蛋!"当一个人用其毕生的尝试与付出得出这样"劣币驱逐良币"的法则,那么可想而知,这是一个怎样悲哀的时代。
常四爷:大清国要完!
常四爷是旗人,按理来说应该是旧秩序的拥护者,可是常四爷却一门心思的坚定自己的信念:大清国要完。如果说爱国的热情与信念,常四爷无疑是整个剧本登场的所有人物中最笃定的一位。可是常四爷囿于自己的地位,无法清楚地认识到,这整个破败腐朽的制度下,像他这样的小人物爱国与否实则对整个大局毫无影响。
常四爷在剧本中再次提到过自己敢和"洋人们"真刀真枪地干一场,并且他还亲身参加过义和团,上过战场。但是这依然无法改变他和以他为代表的底层爱国群众只是上层统治阶级用来与其他势力进行交涉斡旋的一颗政治棋子的身份。
没有了洋人,还会有日本人;没了日本人,还会有其他形形色色的、各种各样的人出现,取代他们的地位并对底层人民进行压迫。这样看来,真正对常四爷这样的旗人最为友好的,却恰恰是他最看不顺眼的大清国,这无疑是一种巨大的讽刺。
"我爱咱们的国呀,可是谁爱我呢?"这就是常四爷这样一个正直到近乎倔强的底层爱国者所发出的最后慨叹。又是一声长长地叹息。
有人说悲剧在表现对伟大崇高的人的摧毁的同时,更加表现出无法摧毁的人的伟大和崇高。但是在《茶馆》中,我没有看到任何关于人的伟大崇高的表现,反而看出的是一个又一个理想的破灭,一次又一次人性的挣扎,一轮又一轮黑暗的风暴,毫不停歇地摧毁并吞噬着每一个的小人物。
这究竟是时代的不幸还是人的不幸,我不得而知,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茶馆》里的故事和人物,总会在某一个不知名的地方,静悄悄地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