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手攀岩》：失之毫厘差之千里的生存态度

徒手攀岩，也就是不带任何装备、不靠任何外力辅助、没有降落伞等防护措施，独自一人垂直攀爬陡峭高耸的岩壁。电影《徒手攀岩》就是以这项运动为主题，记录了来自美国的顶尖好手亚历克斯·霍诺德，史无前例地以徒手攀岩的方式来挑战3000英尺高的酋长岩，全程不采取任何绳索或保护装备，除了双手、攀岩鞋和防滑粉，整个过程只能仰赖自己的体能来独立完成，这用生命作为代价的惊险过程，也让本片夺得奥斯卡最佳纪录片的最高荣誉。

这部纪录片的刺激与精彩程度绝对足以媲美任何一部动作惊悚电影，在攀爬过程中的每分每秒都让人屏息以待。而其中浩瀚和壮阔的画面令人心生敬畏，仰之弥高的花岗岩壁也显出人类的渺小。这部纪录片从前段的铺陈酝酿到最后的情绪释放，透过精准的剪辑节奏，记录了人类体能极限的珍贵时刻，也对着观众叩问：在你生命当中，又有什么是令你怦然心动、愿意一生悬命、全力以赴燃烧自己的事物呢？就如同男主角亚历克斯在访谈中谈到：生活当然可以过得安逸又舒服，但安逸与舒服不会给世界带来任何好处。攀爬只是他展现活着的方式，而我们活着的方式又是以什么样的方式来展现呢？

电影花了不少篇幅来记录亚历克斯在准备此项任务前后几年时间当中的心境调试、体能变化和人际关系的背景。导演金国威因为自身的户外运动圈子而结识了亚历克斯，当初决定开始跟拍时根本尚未确定何时攀爬、到底要如何攀爬等等。因此，几年下来的丰富侧记素材也透过精密的剪辑，拼凑出一幅完整的人物肖像。从主角的原生家庭、亲友互动、到平常的日常生活以及到各地演讲的片段等，我们逐渐可以抹去一些[玩命就是不负责任]的先入为主，并试图同理他[攀岩即是生活]的人生理念。另外导演们也补上了攀岩近代史的背景和知识，不仅向过去命丧谷底的攀岩先锋们致敬，也让观众们更清楚这样挑战的代价有多大。以至于到了最后半个小时的实际攀爬画面时，前面的种种都汇聚成了殷切的期盼和酸甜的欣慰。

然而，这并不是一部造神的电影，也不只是一部人类体能成就的影像记录。事实上，当我们越深入认识男主角时，越可以看出他的个性当中仍有明显的盲点和缺陷。特别是他面对女友时的自我和冷漠，以及对于他人同情时的事不关己，都在镜头下一览无余。亚历克斯是一个有点木讷寡言、不太会展露情绪的人，感觉有一点自闭倾向，却因为在拍摄的期间遇到了女友，而开始出现挣扎。这样的挣扎并不是来自于他本身对于死亡的恐惧、或是对于可能失败的紧张，而是他逐渐用理性学习的方式，去衡量追求他一生的意义所在，与顾念所爱之人的心情，两者之间拿捏的分寸。

登得了山峰，却不一定跨越得了人与人之间的鸿沟。在成功登顶后，亚历克斯第一件事就是拿起了手机小心翼翼地拨通了女友的电话，生硬却坚定地说出：我珍惜你。那一刻亚历克斯的心境成长，恐怕已经比登上酋长岩还要更加伟大了。这些年来亚历克斯的心境变化，或许比他攀上悬崖顶端更加感动人心。褪下英雄的光环，他也只是一个还在学习如何与他人取得最适合的距离、如何在镁光灯下依然继续生活的凡夫俗子。

除此之外，这部电影也大大探讨了记录者与被拍摄者之间的相关问题。例如：摄影师们能不能够承担起要在拍摄的当下，可能要亲眼见到好友坠落谷底，而若发生这种惨事，影片又当如何执行下去。以及透过主动涉入拍摄一起计划发生的事件，[拍摄]就成了影响[被拍]的一个变项，点出了两者之间的交互作用，在纪录片创作中形成有趣的反思。当然，也不用提以技术层面来说，到底要如何在最后攀爬的阶段，以摄影机不入镜的取镜手法来呈现最亲密的影像纪实有多么困难。这些种种的层面，都让这起攀登事件更显得了不起，也完全值得拿下今年的奥斯卡最佳纪录片。

就我而言，这部片子其实是一部动人的爱情电影。对于攀岩的爱、对于大自然的爱、对于生命的爱、对于亲密之人的爱，都展现在这部电影中。对于人生，我们有多少人能够像亚历克斯一样完全沉浸其中，并感受生命的震撼渲染？或许这部电影对于你我都能够点燃这样一丝生命之火。即使不如此，电影当中的壮丽山水和傲人英姿，也足以令人叹为观止了。毕竟人若无法胜天，那这也肯定是最接近的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