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法人格”的困局──硅谷人想改变世界 先要改变自己!
自从金融海啸之后,硅谷有如凤凰浴火重生。过去十年里,所有炙手可热的新名词──分享经济、金融科技、无人驾驶车、太空科技、大数据或人工智能,硅谷都是主要的推手。甚至于一时之间,硅谷人物成为被膜拜的明星偶像,硅谷故事频频搬上各大小屏幕 ,硅谷现象在全球发烧。
但在2017年一年之内,硅谷这块闪闪发出金光的招牌受到前所未有的质疑,在耀眼的光芒之后,究竟是真金、还是哑铜?
一切质疑都针对着硅谷鲜明的“阿尔法人格”(Alpha personality)。
冲撞一定是好事吗?
扎克伯格有句名言:“如果没撞坏东西,就代表你跑得不够快。”
彼得提尔(Peter Thiel)追求的是:独占市场。独占有利于创新,只有loser才会面临竞争。
优步已离职的创办人Travis Kalanick在全球各大城市开疆辟土,不惜单挑各地政府。他主张:要不照政府命令关门,要不坚持理念,战斗到底。
这些信念不止在他们的企业中贯彻,也在硅谷新创圈中口耳相传,最后形塑了硅谷的文化:创新必须破坏,打破才能重来;创业不是为了上市,而是要改变世界。
这种阿尔法型的阳刚气质表现出使命必达、不为规则所限、舍我其谁的气势。但如果世间一切规则都不受尊重,会产生什么后果?
那些硅谷大哥的性别歧视
美国西海岸一向开放多条,无论种族、性取向、价值观都引领潮流之先。然而在男女平权的实践上,硅谷女性面临的差别待遇跟美国其他地区没有差异。反而还因为硅谷科技发达、男性怪胎多,当怪胎掌握过剩的金钱、权力、和影响力时,便对女性造成了不恰当的歧视或侵略行为。
例如优步的创办人Travis Kalanick 一边视法令规章为路障,一边放任男性沙文主义坐大,成为公司文化。他的前女友透露公司高级主管在韩国出差时,在酒廊召唤陪伴女伴。一位女性工程师在离职后撰文详述曾经受到部门主管明目张胆的性邀请,人力资源部门却不采取任何措施,反而建议她转调其他部门(这个故事即将拍成电影)。事情闹开了之后,董事会展开调查,结果发现一共有215件性骚扰事件,20位员工因而被炒鱿鱼,最后董事会要求Kalanick辞去CEO职位。
彭博(Bloomberg)驻旧金山知名记者Emily Chang在2月出版的新书《大哥之邦》(Brotopia:Breaking Up the Boys’ Club of Silicon Valley),则描述硅谷里盛行性派对,常以快乐丸助兴,快速缩短人与人的距离,以超越世俗伦理的疆界。书中提到的一个派对,Elon Musk也是参加宾客之一。虽然他在推特上宣称Emily的描述跟现场状况不符,但是这次派对的主人,也是赫赫有名的创投家,Tesla以及SpaceX的董事Steve Jurveston,却在11月份被迫离开以他为名的DFJ创投基金。 DFJ基金并以公开信向大众道歉。
Jurveston离职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这次派对,而是他的复杂男女关系,但毕竟这还是两厢情愿。另外有两位创投家更倚仗金钱势力,对女性创企业进行实质的性骚扰。 Startup 500(台湾国发基金曾投资美金1,500万元)的Dave McClure公开承认曾对数字女性有不当行为,因而交出基金首席执行官职务。另一家创投基金Binary Capital的创办人Justin Caldbeck在被迫认错之后,刚募集资金完成的基金随即宣布解散。
挡我路者一律出局
阿尔法型的男性气概不止表现在对女性的态度,也造成“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有我无他行为。
在《从0到1》一书中鼓吹“创意型垄断”的彼得提尔,是硅谷中极为少数公开支持川普竞选总统的人士。 2007年一家杂志Gawker首次披露彼得提尔原来是一位同性恋者,之后又陆续报导他反气候变迁、反移民的立场。 2012年Gawker在网络上注销摔角选手Hulk Hogan的性爱视频,双方发生诉讼,2016年彼得提尔提供1,000万美元资金,资助Hulk Hogan打官司,结果成功胜诉,Gawker被罚1亿4千万元巨款,随后声明破产。以提尔财星500富的身家,要对付区区小媒体自然易如反掌,最近甚至传出他还准备买下已破产的Gawker。
New American是谷歌及其董事长Eric Schmidt 一向支持的公共政策智库,Eric Schmidt捐了许多钱,并且担任其董事长。 2017年欧盟向谷歌开铡,祭出27亿美金反垄断的巨额罚单。判决传出,New America的一组研究人员撰文迎合,认为处罚谷歌以遏止其垄断行为确有必要。结果这组人员全部被迫离职,媒体界因而哗然,认定Eric Sc??hmidt 是幕后的黑手,因为不满对研究人员发布谷歌不利的言论,而采取杀鸡儆猴的手段。
失控的创新
连硅谷一向号称可以“改变世界”的创新,也有人开始提出国王究竟是否穿了新衣的质问。苹果计算机的两大股东,纽约的Jana Partners和加州教师退休基金2018年1月份向苹果发出了“一封公开信” https://thinkdifferentlyaboutkids.com/),指出统计数字显示美国青少年每天平均在手机上花费4.5小时,其中50%自认使用手机成瘾,难以自拔。因此该公开信呼吁苹果公司无法推卸责任,应该即时采取各种措施,例如:成立专家委员会、进行深入研究、增加家长对子女手机的控制,并且定期提出改善报告等。
比尔盖茨也对苹果公司有意见。苹果公司以手机内容无法解密为由,拒绝配合美国联邦政府,为重大枪击案嫌疑犯的手机解码。比尔盖茨则认为科技公司固然需要保障客户数据安全以及个人隐私,但在特殊情况下针对特定对象,配合政府也是无可逃避的公民责任。
说到公司的公民责任,脸书更是这两年一场政治风暴的主角。 2月16日,被赋予调查“通俄门”的特别检察官穆勒起诉13名俄国人士及3个组织,举证他们利用各种社区媒体,挑拨美国保守与自由两阵营支持者,2016年选举前企图影响大选结果,大选后继续煽动美国人们间的对立、仇恨、矛盾,而他们所使用最重要的工具就是脸书。
其实在选举前,脸书的媒体责任就被广泛地提出讨论。当时脸书的官方立场是,他们只是技术平台,不负责内容的真伪,甚至于为了保障言论自由,更不能扮演言论警察的角色。现在有了证据确凿的犯罪实例,证明社区媒体已经成为了传播不实新闻或仇恨言论的最佳渠道。脸书的算法越精准,越是有效的帮凶。
还有更多人批评脸书为了增加广告收入,大量投放广告,或是用各种技巧,增加用户上网时间,造成一代的青少年(其实也包括不少成人)流连忘返,失落在言不及义、支离破碎的社区媒体里。
科技为人类带来的究竟是福是祸,这不是一个新课题。硅谷既然站在科技前沿,本来应该多担当一些领航者的角色,然而在硅谷近来鲜明的阿尔法性格下,人人高举“改变世界”的大旗,义无反顾地四处冲撞,加以资本主义的推波助澜,更是如虎添翼。
硅谷人该如何改变自己?
硅谷人真心想要改变世界吗?如果是,套句老话:想要改变世界,首先应当改变自己。
首先当然是淡化阿尔法性格。这世界既需要阳刚的竞争,也需要阴柔的合作,既需要决断,也必须妥协。而在工作场合里,男性与女性本来是最佳搭档,男女不平权,女性若不能充分发挥,并且得到平等的待遇,其实是浪费了地球上一半珍贵的资源。
其次,科技不能脱离人性。人性善良光明的一面,科技可以为之发扬显现,但人性丑恶阴暗的一面,科技需要发挥遏止的作用。然而这两者并不对称,科技为人类带来的福祉需要时间累积,却可能在顷刻之间造成无可挽回的灾难。硅谷的科技创新全球领先,更必须对这种不对称性具有戒慎恐惧的危机感。
最后,“改变世界”的初心,常在实践过程中,因为引进各种资源、人才,各有各的追求,结果组织越庞大,最大公约数越小,长期的愿景成为短期的KPI,难免跟原来的初心距离越来越遥远。
好在硅谷文化的特色之一是年轻,可塑性强,有自省力,也能自我改造(reinventing itself)。例如脸书创办人扎克伯格个人在2018年里的新年新愿便是:处理脸书内部的重要问题,不再不断向用户喂食各种内容,而是开始关注如何帮用户创建有意义的社会关系。果然新年没过两星期,扎克伯格宣布脸书改变算法,脸书用户看到的新闻减少,相对更容易看到朋友的贴文,也因此在脸书网站上停留时间缩短。消息传出,脸书的股票价格也随之应声下跌。
不过,脸书的新愿景不是“赋予人们力量,携手打造社区,拉近世界距离” 吗?扎克伯格这次改版,可以视为他对此愿景的再次宣示。只有这样不惜牺牲(股价)、诚恳的改变自己,才有机会启动改变世界的契机。
2018年,希望看到硅谷更多的公司受扎克伯格的启发,慎重思考公司的公民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