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的香包 回不去的过往

快近端午，街上陆陆续续有卖香包和彩绳的，每遇一处，我都要仔细看看，有没有手工缝的香包。每每失望，又每每寻找。

其实我知道，太太（奶奶的姨妈，曾祖母辈）缝的香包再也不会有了。失望归失望，从来不曾妨碍我寻找。

太太和太爷没有孩子，太爷去世后，妈妈每周都要去给太太洗衣服，做家务，而我最喜欢太太来我家住一段时间。大概就是端午前吧，不冷不热的时候，太太被接来我家，日子就变得有趣新鲜。

太太已经很老了，稀疏的头发梳成发髻，整整齐齐一丝不乱，宛如一个雪白的假发包戴在后脑勺，再配一个镂空的带弧度的金属片，一根发簪横穿固定住头发，这是太太才有的打扮。可是我喜欢，因为太太的故事永远讲不完。故事大体上都是有那么一个人，孤苦可怜，受尽种种磨难，可是因为善良上天总是垂怜。讲故事的太太很慈祥，因为坚信因果，皱巴巴的脸上满是善良。

除了讲故事，太太每天都要做一会儿针线，雷打不动，我最大的用处就是看。这个时候，太太先拍打拍打衣服，不管有没有土都会做这个动作，然后盘腿坐在床上，开始工作。

大襟布衫，斜着一排盘扣，大裆裤在脚踝处紧紧裹住露出一对小脚，盘坐在床上，划线剪裁缝制卷盘扣，行云流水动作熟练。缝一会，捏着针在头皮上划拉划拉，然后继续，好像在给针打气，这样就会更锋利。专注的神情配上我家有些年头的雕花炕桌，太太活脱脱一个古代画卷中走出的人物。

太太的针线活好的没话说。且不说爸爸的缎面棉袄活里活面，夹层的棉芯可以自由取出，拆洗方便简单。也不用说我的罩衣样式好看。就单说我的小布鞋，做工精细到有点奢侈浪费。

巴掌大的鞋，千层布底裹边缝上鞋面，鞋帮上肯定是两串拉蔓的小花。前面一般都是青蛙，绿色绣线勾出轮廓，在轮廓的基础上一针一线织出青蛙的皮肤，织好后塞进棉花，一个鼓囊囊富有立体感的小青蛙就跃然鞋上。然后用黄色线给青蛙背上点缀一些疙瘩，黑色线绣出一对眼睛乌溜溜的大。青蛙旁边再点缀一丛小草，画面丰富不单调。枣红绒面翠绿的青蛙，两串随机的拉蔓花，让小小的我赚够了羡慕嫉妒和夸赞。不过和太太缝的香包比起来，这都不算啥。

太太的香包，分两类，虫子和花。

虫子就是传统的五毒：蜈蚣、毒蛇、蝎子、壁虎和蟾蜍。这些都是布艺的基础上要添加骨架，材料不一而足，有毛线有铁丝还有塑料珠子做配饰，不但要缝还要扎有时还要绣花，虫子们个个眼睛瞪圆张牙舞爪，香喷喷的萌宠可爱栩栩如生。

年代久远，花里面属荷花印象最深刻。一块碎布斜角对折浅浅塞一点棉花，缝线轻轻一抽，花瓣的质感瞬间营造出来。层层叠叠的花瓣中间，还有一个凸起的莲蓬底座绣满黄色的花蕊，香药的气息从这里徐徐消散。花瓣底下几片剪裁好的绿叶淡淡抹一点浆糊，挺括有型，配上丝线做的穗子，没有谁不喜欢，而这总共一个去皮核桃大小，其精巧细致可见一斑。

秋天不冷不热的时候太太还会再来住一段时间，这样美好的日子持续了好多年。后来太太老了，我们年年在心里等她。

再到端午的时候就没有那么漂亮精巧的香包了。妈妈缝的都是三块碎布拼在一起的老虎头，嫂嫂已经很能干，也只能做两块碎布的桃心，而我，正在学习缝纽扣。

岁月流逝，时代剧变，我们丢了很多传承和经典，步履匆匆中我们把消费当精致，而真正的精致却被抛到一边，再也无法重现。

又到端午，想念太太，想念那些精致的手工香包，想念那回不去的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