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同学张翠花小姐
人到了一定年纪,大概都是要忍不住回想过去的,不是没勇气面对现在,也许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生命不是一场梦境。
我今天突然无缘无故想起了一个初中同学,一个只见过几面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女的同学。
之所以记得她,当然因为一个很俗的原因。
她的名字:张翠花
初中时代的男男女女真的不成熟,大家刚进校互相问名字的时候她有点犹豫,大家都没多想一个劲催她,听到这个名字,很多人当着她的面笑了出来。她什么反映我记不得了,估计有点不知所措吧,但应该没什么怨气愤怒什么的,农村来的小姑娘很朴实,也不觉得这算什么歧视,不会明里暗里的多想。我初中时候很羞涩,内向的女孩总是想找个跟自己相似的人一起玩,我当时心里已经暗暗喜欢她,希望能和她建立友谊。
但是她真正让我记住了八年之久的事情,不是这个。
流光容易把人抛
她来读了一个星期就辍学了。
原因嘛,当然不是那些网上的烂俗小太妹怀孕打胎的狗血故事。但是这个原因更加震撼,以至于八年后的如今,我觉得把初中班主任班长学习委员甚至我的好朋友之类的人忘了,我都不大可能会忘了她。
她被她爸妈领走的理由是:才开学这个星期她一个人就花了50块钱,太败家了,必须领回去。
班主任跟全班解释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很是震惊。又隐隐觉得班主任有些过分,就这样把一个女同学的家庭私事揭露在她的同学面前。对于一个初中生来说,尤其是家境不太好又很内向羞涩敏感的小姑娘来说,这种行为跟侮辱基本上可以划等号。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虽然我读的初中是个十八线小县城,但是物价高得惊人。因为交通闭塞加上经济不发达的原因,很多生活物品都要从外面进来,加上一些社会文化方面的因素,物价普遍比外面高了2-3倍。
再说回张翠花被父母带回家的原因:一个星期用了五十块钱。
坦白的讲,这点钱,对一个刚开学的学生来说,真的真的不算多。开学住宿舍要买各种洗漱生活用品,虽然是零几年,但是不论你再节约,小30肯定是少不了的,剩下的20块用七天,也就是一天不到三块钱,我们和张翠花一块去吃饭的时候她就打点饭打点汤,别的什么都不要,她舍友让她父母多给她打点钱,她就只是笑,并不多说什么。只说想好好学习,考个大学。
不夸张地说,在当时,她算是我们那个小集体里最有志气最能吃苦的姑娘了。
但是这50块钱,在她一生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村父母眼里,这简直是犯下了滔天大罪。尤其是当事人还是个女孩子,那更是不可饶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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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父母冲进办公室的时候我刚好也在,他们来的时候怒气冲冲,质问学校是不是乱收费了,让他们女儿花了这么多钱。班主任否认之后他们就转而把火力冲向张翠花,一直骂她不懂事,这么大姑娘还不安分想读书,考上重点初中又怎么样,以后不是一样洗衣做饭,说她应该早早嫁人换嫁妆给她弟弟攒老婆本。
末了加上一句,“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语言并不尖酸刻薄,但是杀伤力极大,作为一个同样的小姑娘,我听得浑身发抖,我感觉我的胸腔都在发烫,手臂上起了一层小栗子。
张翠花站在班主任的办公桌旁,一向爱笑的有点胖的脸毫无血色,当着我和老师的面,她的表情像被凌迟,和我目光相触的时候,她飞快地低下了头。
我也没说话,只是有点哀伤地在心中想:我的朋友要离开了,我再也没有这么爱笑这么有志向的朋友了。
班主任似乎也是默认,也许是知道多说无益没多说什么,连劝告都没有,直接让张翠花父母把她接走。
于是张翠花把她的书包拎走了,连同她刚到校园的笑容,连同她的名字,连同她跟我说过的考大学的愿望。一并装进了行囊,被她的父母拖拽着“向前”。
我跑出去要她的联系方式,她只是摇了摇头,黯然地笑了一下,然后默默离开。
图文无关
一别就是八年。
这件事始终令我难忘。
后来隔壁班也有个男生,因为一开学就花了两千块也被他父母教育了,不同的是,他没有被带回家,而是继续留在学校里上课。究其原因原因呢,是因为他父母责骂过孩子后,又在老师面前说:“这又不是女娃,这是男娃,读书才能出人头地嘛!老师,孩子就麻烦你了,你别看他吊儿郎当的,这娃聪明着嘞!考大学的料!”
听到别人转述这句话时,我笑着摇摇头,不知作何感想。
原来农村人也知道读书能出人头地的。大智慧呀。
失敬,失敬。
也不知与张翠花再见是何时,那个给了我最初梦想萌芽与未来畅想的朋友,却比我更早地与梦想背道而驰 。
那时候都不懂事,不知再见真的是再见
如果可以,我对生活有个不情之请:假如有缘再见,那我想再看看她笑起来脸上的小小的酒窝。
想你了,我的老朋友,有时间一起喝茶,我们再聊聊没说完的理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