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渊明《饮酒》诗中的“田父” 指的是谁?
《晋书》卷九四《陶潜传》:“顷之,征著作郎,不就。既绝州郡觐谒,其乡亲张野及周旋人羊松龄、宠(当作“庞”)遵等,或有酒要之,或要之共至酒坐,虽不识主人,亦欣然无忤,酣醉便反。”张野、庞遵、羊松龄都与陶渊明有交往。据《莲社高贤传》,张野,南阳人,居浔阳柴桑,与渊明有婚姻契。学兼华梵,尤善属文。
州举秀才、南中郎府功曹、州治中,征散骑常侍,皆不就,义熙十四年卒,陶集中《岁暮和张常侍》一诗即是挽悼其卒世而作。张野为陶渊明乡亲,擅属文,很可能还有躬耕的经历,符合“田父”身份,但他归心释氏,向往西天净土,不曾仕宦,不太会那么迫切地劝陶渊明出仕。庞遵,一名庞通之,为陶渊明故人,王弘曾因其得与陶渊明相识。陶渊明写有《怨诗楚调示庞主簿邓治中》一诗,历叙生平之艰辛,末联“慷慨独悲歌,钟期信为贤”,以伯牙自比,以庞遵比钟子期,视其为生平知己。
这说明庞遵很了解陶渊明,知晓其心志,未必会劝其违背本心,勉强出仕。羊松龄担任左将军檀韶的长史,义熙十三年奉命前往关中向刘裕庆贺,陶渊明本打算与之同行,因病不果,有《赠羊长史》一诗写此事。羊松龄与陶渊明交往的细节已难知其详,其是否为《饮酒》诗中的“田父”亦不可知,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但《饮酒二十首》作于义熙十二年前后,陶渊明曾命故人抄写流传,以为欢笑,羊松龄此年尚在浔阳,与陶常有往来,能读到此诗。若诗中的“田父”真指羊松龄,他自然明了其中的影射批评之义,这难免对两人的友谊造成伤害,以陶渊明之雅量亲和,未必会有此种举动。陶渊明这一时期的交往对象,还有周续之、祖企、谢景夷。《示周续之祖企谢景夷三郎》:
“负疴颓檐下,终日无一欣。药石有时闲,念我意中人。相去不寻常,道路邈何因。……老夫有所爱,思与尔为邻。愿言诲诸子,从我颍水滨。”此诗作于义熙十二年,文中称周续之等为“意中人”,结尾劝他们跟自己结伴作邻,颇有调侃意味。周续之师事沙门慧远,归心释迦,与陶渊明、刘遗民并称“浔阳三隐”。周续之与朝廷权贵多有交往,且屡被征召,但不曾出仕,《宋书》将其置于《隐逸传》,他不见得会那么俗气地劝陶渊明出仕。祖、谢二人的生平,及与陶渊明交往的细节,已不可知,无由推断其是否为“田父”。相较之下,“田父”为殷晋安的可能性最大。陶集有《与殷晋安别》一诗:
殷先作晋安南府长史掾,因居浔阳,后作太尉参军,移家东下,作此以赠。游好非少长,一遇尽殷勤。信宿酬清话,益复知为亲。去岁家南里,薄作少时邻。负杖肆游从,淹留忘宵晨。语默自殊势,亦知当乖分。未谓事已及,兴言在兹春。飘飘西来风,悠悠东去云。山川千里外,言笑难为因。良才不隐世,江湖多贱贫。脱有经过便,念来存故人。
殷晋安,姓名不详①,邓安生、龚斌认为即《莲社高贤传》里记载的晋安太守殷隐,可备一说。本诗序文“殷先作晋安南府长史掾”一语中之“晋安”,乃晋安太守之省文;南府乃南中郎将军府之省文,义熙中孟怀玉曾以南中郎将、江州刺史镇浔阳;长史指南中郎将府的长史;掾指南中郎将府的曹掾。殷一身而三任,即以南中郎将府的长史领晋安太守兼曹掾。
孟怀玉卒于义熙十一年,殷晋安作太尉参军移家东下在义熙十二年春 ,陶渊明写作此诗与之赠别。我们将此诗与《移居二首》、《饮酒》其九的文本对读,不难发现它们之间存在着明显的对应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