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伊势可以看到 艺术的生命是短暂的 但创造者却是永恒的
西方人信仰造物主,并相信大自然必将被征服。但那些不相信造物主或不像我们西方世界那样有人类起源神话的国家,比如日本,走的是另一条道路,认为自然是他们的同盟。他们的世界,正如赫西奥德所描绘的,是传宗接代而来的。男神和女神,伊奘诺尊和伊奘冉尊站在天国的浮桥上,把神圣的玉矛探入海中。
矛尖滴落的海水凝结成他们生息的海岛。然后伊奘冉尊与自然诸神——山脉、河流、树木和庄稼一起孕育了日本岛的生命。
与西方截然不同,日本人对大自然的崇拜和友好亲密的感情表现在对山的态度上。日本农民认为山峰甚至冒烟的火山代表了合作精神。猎人尊山为神,而农夫认为山神保护他们并提供水使稻谷生长。
神道教认为,祖先纯洁的灵魂在附近的墓地里等待了33到50年后就住进了山里。最后,这些祖先的灵魂变成了帮助我们的神,春天来到稻田里,秋天又回到他们山中的居所。
早在奈良时代(710—794)的山神崇拜就由于山岳的苦行主义孕育了超自然的力量,并诚信山的魔力。对富士山的狂热崇拜(现有1300多座神社)使壮观的火山锥成了国家的象征。一个古代传说记载了日本三座神山的竞争。
古时候,据说八岳(白山)比富士山高,有一次富士山的女神浅间样和白山的山神权现样比赛看谁更高。他们请阿弥陀佛做裁判。这是一个艰巨的任务。阿弥陀佛用一根水管把两座山峰连起来,并灌满水,水流到了富士山,阿弥陀佛裁定富士山输了。
虽然富士山神是个女子,但她却极为自负,不能接受失败。她用一根大木棍敲击白山的山峰,使他的头分裂成8块,这就是为什么现在白山有8个山峰的原因。
富士山虔诚的朝圣者想看到他们崇拜的山获胜,惯常把他们的凉鞋留在山顶上以增加其高度。
欧洲人对山的恐惧使得到1786年才有人敢攀登欧洲西部的最高峰——勃朗峰。而在日本历史上任一时代都有攀登富士山的记录。
它那对称的火山锥是日本艺术和诗歌的最古老的主题。攀登富士山及其10个合目很早就成为一种仪式,而在火山口岩石顶峰上环行的仪式则体现了日本人与大自然的亲密关系。
令人惊奇的是,这种感情丝毫不受频繁发生的地震所动摇。每年世界上通过地震释放的能量有百分之十集中在日本。在上一世纪,日本遭受了23次毁灭性的地震。破坏性最强的一次在1923年,死亡人数达10万人。
但神道教——崇拜自然神并尊天皇为天照大神子孙的日本本土宗教,甚至认为地震是欢乐的象征。据传说,最初,当太阳女神,素盏鸣尊的姐姐从她的洞穴出来照亮地球时,800万个跳着舞的自然界众神极其高兴,就欢呼着摇撼地球,并且常常这么做。
日本与自然的传统联系的无所不在表现在神道教对神的信仰。日文中的"kami"神起源不详,我们无法用任何熟知的西方名词来加以解释。根据江户时代的神道教哲人本居宣长的观点,神能在"诸如鸟、兽、树木、植物、海洋、山脉等事物中发现。
按照古代习俗,任何东西,只要是超出寻常的、拥有超能力的或受敬畏的都是神"。他们的普遍存在及对他们崇拜的需要表明了一种包罗万象的虔敬——对花卉的蓓蕾、小石头上的纹理折皱、白雪覆盖的富士山、菊花丛、巨大的柏树,或生长、创造的思想都有着同等的虔敬。
古代神道教,崇拜所有自然事物的特殊性和唯一性,给每一事物自己的神,不敢把刮着的风和静止的山等均归类为简单呆板的抽象概念。
"神就照着自己的形象造人……造男造女……又对他们说,要生养众多,遍满地面,治理地球。也要管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和地上各样行动的活物。"同时上帝创造了植物作人类的食粮。在基督教里,"自然的"人是罪恶的,因为他还未赎清原罪
日本的传统观念则截然不同。在《日本书纪》记载的神话中,男人和女人是自然界里一切事物的兄弟姐妹。人类没有控制自然界的权力,因为他是其中的一部分。
他不能征服其他生物,因为彼此都是一个大家庭里的成员。神是人类的协作者。所以西方艺术中很迟才缓慢地得到发展的风景画,对日本而言是一种古老的形式,如同我们在中国见到的那样。人是风景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同时,风景也是人的一部分。
西方建筑师与自然环境抗争,而日本人则崇拜自然的力量,并想方设法发掘其魅力。西方建筑师用石头去防止岁月的侵蚀,而日本人则顺其自然。在日本人的生活里用降服去征服是司空见惯的现象。有人说这是日本妇女的武器。
这是现代柔道(源自中文,意指"温柔的方式")的方式,柔道是一种运动,"化对手的力量为己用,而不是直接对抗"。与西方拳击和摔跤的争斗相比,柔道更能增强人的自信和冷静。西方早期伟大的建筑作品——巨石阵、金字塔、帕台农神庙、万神殿、圣索菲亚教堂——是对抗气候、四季及人为破坏的。而日本建筑则与时间同步。
西方人着眼于保存,而日本人关心的是更新。自然界有着无数的神,而且有自我更新的能力。神道教庆祝四季的轮回更替,其无所不在的象征是花草树木。
日本的这种观念体现在其传统建筑中木材的使用(如同在中国和朝鲜),而世界上大部分其他国家却用石头。即使到今天,在日本保存下来的最古老建筑都是木构的。一种轻率的解释是木结构在地震中受破坏较少。
但历史表明,木结构在地震中很易损坏,而且在火灾、台风、飓风中更易遭到破坏。在名古屋、大阪所建的显然是为了抵御欧洲火器的石头城堡比木构建筑更能抗震。
西方著名的古代首都——雅典及其卫城、罗马及其七座山——把建筑建造在起伏的地势上,建筑的轮廓与天空相映衬。帕台农神庙与卡匹托尔山的朱庇特神庙都强调了制高点。然而,从奈良到其后的京都,它们以中国城市为模式,将平坦的矩形平面(南北3.5英里,东西3英里)由南北向大道分割,再由平行的林荫大道划分成棋盘格。
清晰的城市结构由地平线上神秘的云雾缭绕的山峦所包围。园林设计中的"借景",是一种把葱翠的远山及地平线上的景色引入房子或花园中的手法。
即使在受佛教和中国形式影响的时候,如在龙安寺和其他有名的禅宗寺庙中,神道教依然体现着与自然的亲密关系,沿水平方向向外延伸而非向上延伸。日本园林给了西方世界一个全新的概念。它不仅是自然的产物,更是自然的缩影,山峦、海洋、岛屿、瀑布莫不融合其中。
人们可以很方便地在假山庭院里拜神,就好像在山坡上一样。岩石,衬托着树木、灌木、苔藓丛的纤弱,是千载不变的,它们不是建筑师与时间和自然抗衡的结果,只是另一种默契而已。日本园林更新着死去的和休眠的,崇拜着幸存下来的东西。
日本人以各种方法与自然的威胁和时间的流逝进行和解。但好斗却是神道教的政治教义,因此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上神道教是通过妥协而获胜的。他们与自然的契约写在扁柏上。西方建筑师毫不妥协地不断使用石头宣称,虽然他们的生命是短暂的,但他们的作品将是永恒的。
但日本的木构建筑师不受此蒙骗,在伊势他们可以看到,虽然艺术的生命是短暂的,但生命和艺术的创造者却是永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