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倾诉 和后妈的第一次会面 父亲就给了我一巴掌
文/蒋小七
自打听说父亲要给我找个后妈，我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以后肯定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果不其然，第一次和后妈见面，她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
父亲把她带回家，对我说：“这是你继母，你可以叫她王姨，以后这个家就交给她了，你要听她的话。”
我给了她一个白眼，还没等父亲把话说完，那个女人就开口说道：“你不必把我当亲妈，我也不会像对待亲儿子那样要求你，以后这个家的家务事由我说了算，你下个学期就要中考了，好好读书，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父亲在旁边一个劲地点头，完了，看样子他已经被这个王姨拿捏得死死的了，以后估计就算有点啥事儿也指望不上他了。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你算老几啊？天下乌鸦一般黑，后妈没一个好东西！”我故意挑衅道。
父亲的脸瞬间胀得通红，一个箭步射到我面前，还没等我回过神，一个耳光就甩到我脸上。
我震惊地看着父亲，他似乎也被自己的举动惊到了，瞪着眼睛呆在原地不说话。王姨像欣赏完一出好戏似的走到我身边：“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吧？”
我气得咬牙切齿地跑出了家门。
原本我有一个还算幸福的家，像大多数普通家庭一样，我和父母平静地生活在一起。父亲是运输队的司机，母亲是镇上供销社的售货员，家里虽然不富裕，但我并没有吃过生活的苦。
命运有时候就是特别调皮，总以破坏人间的美好为乐趣。我九岁那年，母亲突然得了癌症，还没等父亲凑够手术费，母亲就去世了。
父亲的精神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但好在没有自暴自弃，为了供我读书，他更加拼命地工作，经常一出去跑车就是十天半个月回不了家。
爷爷奶奶去世得早，父母的兄弟姐妹又离得远，只要父亲一出门，我就成了吃百家饭的孩子。
父亲既当爹又当妈，过得异常艰辛，有时候正洗着衣服，单位一个任务下来，他就得擦干手上的泡沫马上出发，等到七八天后回来，那堆脏衣服还在盆里泡着。
很多人都劝父亲重新再找一个人过日子。我害怕极了，我怕父亲会忘了母亲。虽然母亲不在了，但我始终感觉她并没有走远，屋子里还有她的气息。
为了减轻父亲的压力，我努力学习做家务，慢慢地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我以为我这样做就能替母亲守住她的家，可终究，小小的倔强还是抵不过现实的冷酷，父亲很快再婚了。
和后妈的第一次会面就被挨了打，应该没有比这更坏的结果了，这样也好，各自都露出自己真实的嘴脸，不用假装客气，免得日后相互防范和猜疑。
木已成舟，我已经无力改变事实，心里的郁闷无处发泄，我的性格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开始变得叛逆。
学校那些不良学生成了我的兄弟，父亲出车去外地的时候，我就经常和他们一起逃课。我还跟着他们学会了吸/烟、打/牌、在网吧上通宵。
那天我又在上晚自习的时候逃了出去，和几个吊儿郎当的街头混/混正在网吧里打游戏，突然我的桌子被一把斧子劈成两半。
我惊魂未定地抬起头，看见王姨正杀气腾腾地怒视着我。
网吧老板闻声赶来，看到眼前一片狼藉，赫然而怒，又见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女人提着斧头一副要吃了我的样子，扬言要报.警。
王姨一手叉腰，一手扛着斧头，对网吧老板说：“砍坏的桌子我会赔给你的，但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纵容未成年人进网吧是犯法的。赶快报警，正好让警/察来关了你这个祸害学生的地方！”
网吧老板赶紧说好话，可王姨并不理会，转身指着我，对整个网吧的人放话：“以后，谁再敢带坏我儿子，我就要你们一个个好看，不信，咱走着瞧！”
所有的人都在看我，我感觉自己的脸都被丢尽了，气急败坏地要和王姨划清界限：“谁是你儿子？我不是你儿子！”
王姨喝声道：“这由不得你！”说完，拽着我回了家。
王姨把斧头放在桌上，灯光下，那块平时用来砍柴的钝铁反射出寒冷的光。想着父亲此时不在家，我的从脖子传来一阵凉意，让我乖乖地杵在王姨面前听她训话。
“如果你想以堕/落的方式来表达你的不满，那你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你除了亲手毁掉自己的前程，其他的什么都得不到。当然，你可以继续混下去，只不过那样的话，我真的好可怜你妈。”
“你提我妈干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可怜我妈？”听到她提到母亲，我就感觉被她摸到了我的逆鳞。
“你妈年纪轻轻就生病去世，本来就很不幸了，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希望你能好好的，走正道，结果你却变成这副德性，你说她可不可怜？”
我攥紧拳头死死地盯着王姨，她见我不说话，又说道：“响鼓不用重锤，多说无益，你心里如果真的还有你妈，你就活出个人样来让她看，别让她在另一个世界都还要为你操心。”
王姨的话字字诛心，犹如一根根利刺插进我的心里，也如一盆冷水从头泼下来，让我彻底清醒。
我这段时间究竟 都干了些什么？我以为自己很酷，以为可以用自甘堕落的方式，让父亲为他再婚给我带来的伤害买单，但实际上，他也只是想要一个正常的家庭和生活而已。
我拿学业和前程当儿戏，无异于玩火自焚，如果母亲在天有灵，她该是多么绝望啊。
我终于意识到自己必须悬崖勒马了。
自从王姨在网吧霸气放话之后，我那些狐朋狗友再也不敢找我一起玩了，我也回到了正常的学生状态。
很快，初中生活结束，迎来了中考，我拼尽全力考了400多分，勉强能上一所普通高中。
王姨看着我的成绩单，不知道是夸奖还是讽刺：“你能考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至少还有学可以上。”
我离开了家去县城上学，终于可以住校了，终于不用再整天面对王姨了，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
父亲还是全国各地到处跑，很少过问我的事，倒是王姨经常在我住校期间给我送吃的穿的，我每次拿了东西转身就走，连叫都不曾叫她一次。
班上同学以为她是我妈，经常一脸羡慕地说我妈对我真好，我终于忍不住对王姨命令道：“以后别给我送东西了，咱们保持距离，井水不犯河水，免得让人误会。”
结果她比我还凶：“你以为我想管你啊？我还不是为了让你妈放心！”
她继续不管不顾地来学校看我，风雨无阻。
三年后，我并没有考上大学，父亲建议我复读，但我却执意要出去打工，他拗不过我，只好由着我去。
王姨没有劝我继续读书，反而说：“不读就不读吧，正好你也成年了，可以为你爸减轻负担了，只不过以后可别后悔。”
我昂着脖子说：“打死都不后悔。”
王姨接着说：“既然要工作了，那就从下个月开始，你每个月都要交生活费，不能还让你爸继续养着你。”
果然，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她从来就没有真心对我好过，以前那些都是惺惺作态，就是等着我长大了赚钱给她。
我一点都不想交所谓的生活费，我都不在家里吃饭了，这钱交得有点冤。可父亲一点都不拦着，还很赞同王姨的做法，没办法，摊上这么个爹，也只能认了。
我当了汽修厂的工人，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光鲜的工作，但好歹也是凭技术吃饭，最重要的是，我如母亲所愿，走的是正道。
工作第六年，我和谈了一年多的女朋友打算结婚了。结婚前一晚，王姨交给了我两样东西，一个账本和一张存折。她笑着说：“这是你工作以来交给我的生活费，从第一个月开始，我就帮你存起来了，每一笔我都记了账，今天我把这些钱全部交还给你。”
我翻着存折和账本，惊讶得不知说什么好，喉咙里胀胀地，五味杂陈的感觉。半晌，我才挤出两个字：“算了。”
王姨把东西塞进我手里：“拿着吧！结了婚，以后花钱的地方就多了，该花钱的地方就花，别亏待了儿媳妇。”
这一刻，我重新认识了眼前这个被我排斥了近十年的后妈。我因为私心而拒绝她的身份，先入为主地把她和坏女人划上等号，我从来没有把她当成家人，但她却不动声色地为我做着筹谋和打算。
我哽咽着对王姨道谢，可她却只是笑笑。
婚后，我和妻子搬了出去，住进了外面租的房子，并且很快生下了一个儿子。王姨自告奋勇地来帮我们带孩子，日日夜夜地照顾孩子的吃喝拉撒睡。
儿子一岁了却还不能坐立，去医院一查，却被查出儿子得了先天性心脏病，如果不做手术，最多只能活到20岁 ，而手术费用则是我们一家人所承受不起的。
一夜之间，父亲的头发全白了，他和我们一样都无法接受这种犹如晴天霹雳的事实。
一时间，全家乌云笼罩。
王姨见我们一个个哭丧着脸，骂道：“瞧你们这点出息，天还没塌下来呢！赶紧把老房子卖了给我孙儿做手术！”
我感激得说不出话来，没想到这种时候居然是王姨第一个舍得卖房救儿子，要知道，那是我们全家唯一值钱的东西。
没过几天，老房子就被卖掉了，即使是这样，手术费还差三万多。工厂的同事们知道我的事情后，发动了捐款，父亲的老队友们也纷纷雪中送炭。
总算凑齐了孩子的手术费用，孩子终于得救了。全家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可王姨并没有闲着，她一边照顾体弱的儿子，一边摆起了凉粉凉面小吃摊，起早贪黑地忙碌着，五毛一元地攒着钱，为的是尽早还清好心人筹来的三万多块钱。
我说那是大家捐赠的，可以不用还，但王姨却坚决不同意：“别人捐赠是因为善良，但我们不能把这种善良当成理所当然，谁家都不容易，这钱必须还。”
我无力反驳，并且无地自容。
在王姨的带领下，一家老小缩衣节食，在留够了儿子的康复开支之外，用两年时间还清了所有的获赠所得。
有人说王姨傻，别人送到手上的钱居然还一五一十地还回去，也有人说王姨了不起，一个妇道人家，居然活得如此通透。
而我说，他们说得都对。
在我看来，王姨确实变傻了，经常丢三落四，有时候锅里煮着东西，转过头就忘得干干净净，好几次呛人的烟味把邻居都招来了，问我们家是不是要点了这座搂。
妻子说，王姨的反常可能是因为她太累了，这几年为了给孩子治病，几乎榨干了她所有的精/血。
王姨不仅变得健忘，还莫名其妙地总是喜欢缠着我，只要我一出门，她就频繁地给我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到家。
虽然有时候我也被她缠得有点烦，但我想着可能人老了都这样吧，也没太放在心上。
一个周末，王姨让我带着她和父亲去给我的母亲扫墓。
三个人站成一排立在母亲的墓碑前，王姨语重心长地说，“我的老姐姐，咱儿子过得挺好的，我没有虐待过他，你就放心睡吧。”
夕阳洒在王姨花白的发丝上，让她看起来像一支残烛，摇曳着最后一丝微弱的亮光。
从墓地回来的第二天，王姨突然再也不认识人了，就像失忆了一样，父亲唤她的小名，她却用狐疑的眼神看着父亲，怯生生地问他是谁。
我方才醒悟过来，王姨之前的种种反常，皆是因为她患上了老年痴呆症，可她才刚过60岁，何以如此不幸？
我懊悔自己的大意，竟然对王姨的病情毫不知情，难怪她总是缠着我问东问西，难怪她总是频繁地给我打电话，电话里几乎说的都是同样的话。
为了避免王姨出现意外，父亲24小时陪在她身边，但她却很排斥，像个小孩一样口口声声念着“找风儿”。
我蹲在她面前，像哄孩子一样：“王姨，我就是风儿。”
可她一把推开我，生气地说：“你不是我的风儿，刚才班主任打电话了，风儿又逃学了，我要去网吧找他。”
我的鼻子发酸，悲伤在我心口漫延。
我知道，王姨的记忆已经错乱了，她回到了过去的时空，去为我的成长保驾护航。可是王姨，我早已长大成人，没有走上歧途，你不要再为我操心了。
如今，我已经懂得了你的不易。
你知道后妈难当，也害怕别人的闲言碎语让我受委屈，所以选择不生孩子，用尽半生护我周全。
你深知一个十几岁男孩的逆反心理，料定我会和你唱反调，所以故作毫不在乎地搬出母亲的遗愿把我往正道上引，为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家庭付出全部心力。
除了生命，你给了我一个母亲所能给我的一切，更何况，你只是一个继母。我又何其有幸，能被你庇护。
惨惨柴门风雪夜，此时有子不如无。王姨，不管以后你还能不能认出我，也不管你还能不能康复，你的余世安稳，我来为你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