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艺电影”之争与娱乐文化的迭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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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佳山 中国艺术研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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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绕热播的综艺电影《奔跑吧兄弟》，以著名导演冯小刚和《人民日报》之间持续升级的争论为代表，综艺电影出人意料地成为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的确，《奔跑吧兄弟》仅上映一周有余近就摘得4亿多票房，日均票房甚至超过了同期的《霍比特人》，在二十一世纪进入到第二个十年以来，中国电影票房突破百亿之后，举国唯票房是瞻的时代语境下，这个成绩确实足够吸引眼球，尤其是居然超过了好莱坞大片，这在没有预期坚挺的贺岁档本更应该大书特书。当然，综艺电影并不是今年才出现，去年此时电影版《爸爸去哪儿1》也取得了7亿票房的佳绩。只不过，冯小刚“这是电影的自杀”，“对中国电影的发展产生了极其恶劣的影响”等激烈言论，使得当下社会各界对于究竟什么是综艺电影，以及我们今天到底处于一种怎样的娱乐文化生态，这样的分歧被前所未有地凸显。

在此次风波期间，冯小刚的《不见不散》、《甲方乙方》于2月6日重映，但前三天共仅有72860元的票房，在2144场放映场次中，过半无人观看。大家都知道，《甲方乙方》是中国内地第一部贺岁片，它和《不见不散》共同确立了冯氏喜剧的风格；更为重要的是，正是冯氏喜剧的出现奠定了贺岁档在中国电影票房中的特殊地位。

因此这么看来，冯小刚的愤怒其实也的确事出有因，在他曾开创的领域中出现了他所不能接受的电影形态且挤占了他的票房空间，倒是可以理解。然而，无论冯小刚们是否愿意面对，在今天冯氏喜剧已经终结，或正接近终结。《疯狂的石头》、《泰囧》、《心花路放》等，在新世纪的第二个十年，以黄渤、宁浩、徐峥等为代表的新一代喜剧开始以一种稳定的风格出现在银幕，虽还谈不上成型的流派，但足以与以冯氏喜剧为代表的上一个时代的娱乐文化生态形成分庭抗礼之势。

黄渤参演的影片已有高达50亿左右的票房，他无疑是今天在冯小刚当年在票房逻辑意义上开创的贺岁档中，最具号召力的形象。而在这背后，是以喜剧，或者贺岁喜剧为代表的娱乐文化生态，正在经历着一个周期性的时代更迭，新的娱乐文化生态正在重写或者重构以电影为代表的文化产业样态。

当下，正一边在饱受质疑，一边又在热映的的综艺电影，不过是这一时代周期，新的娱乐文化生态的一个具体表征。在2014年，一线城市票房下滑至23%，三、四线城市票房上升到25%，三、四线城市的票房总额首次超过了一线城市。二线城市票房虽占有52%的比例，但其所占比例也还将继续下降，让位给三、四线城市。

在可预见的将来，全国三、四线城市将逐渐占据全国票房的大头。而在2015年，在广电总局“限娱令”、“一剧两星”的政策影响下，全国各卫视频道，将有预计150档综艺节目出现。以上两组数据都说明，在世纪之交以冯氏喜剧为代表的上一波娱乐文化生态，其所依托的文化艺术生产环境已经发生了结构性的变迁，有着明显的区隔。

因此，综艺电影的出现，绝不是偶然现象，尽管作为新生事物，综艺电影在这个阶段还有着太多的问题，冯小刚们等上一波娱乐文化形态的代表们，他们的很多批评尽管看似过于激进，但在这个意义上的确是有道理。只不过这个大趋势不可能因为几个人的意见而改变，2月19日《爸爸去哪儿2》以及《爸爸的假期》等综艺电影也将随之上映，在经过这两年的初步探索之后，这种分众化的、类型化的娱乐文化产品势必还会继续以新的样式、新的形态持续涌现。

面对这种新的历史周期中的娱乐文化生态，在最近争议的声浪中，很多批评者都援引国外的相关情况来否定综艺电影，诸如在《爸爸去哪儿》、《奔跑吧兄弟》的原版模式输出国韩国都没出现综艺电影，好莱坞这种成熟的电影产业压根不会碰这种类型等等，重要的都不是中国是否需要对外国经验亦步亦趋，这些言论实际上都忽视了一个重要问题，就是究竟是哪一种力量在驱动着娱乐文化的时代变迁。在以影视为代表的文化产业当中，作为划分时代的界标，绝不仅仅是简单的审美趣味的变化，其背后必然还有技术革新带来的生产力的提升，而先进的生产力注定要重新整合落后的生产关系。

同样在2014年，中国电影O2O出票量的渗透率达到总票房的39%。O2O模式即从线上直达线下模式，是移动互联网时代崭新的商业模式，最大化地清除了旧有生产关系中信息不对称、渠道不通畅等积弊，极大地提高了生产效率。中国电影产业的O2O模式，也经历了一个并不算太短暂的摸索过程，从最初老套、低端的低价团购，到后来灵活、方便的在线选座、预售，再到综艺电影这种有着相对成熟运作模式的一体化解决方案，移动互联网时代的电影生态开始找到了自己的节奏。

以冯小刚为代表的上一代娱乐文化形态中的翘楚们，正是不了解移动互联网时代的娱乐文化生态的本质特点和特征，所以才会认为几天就拍完的综艺电影是“自杀”。因为，他们没有看到这背后的“功夫”，在竞争同样激烈的上百个真人秀综艺节目中，能够存活和胜出的可谓屈指可数，也并不是所有的综艺电影都能成功，2009年由《快乐男声》衍生的《乐火男孩》和2013年由《中国好声音》衍生的《为你转身》就都石沉大海。

作为新生事物，综艺电影尚不足十部，其文化工业水准肯定还太过粗糙，但我们并不能因此就简单否定它的特殊时代意义。在眼下的中国电影行业，4千万的投资实属中小成本影片，但在当前票房分账制度下，只要票房不能过亿就必然血本无归，这显而易见是一个极度畸形的行业现状。以综艺电影为代表的移动互联网时代的娱乐文化生态，恰恰是在为摸索中国电影的大结构调整之路，提供着具有可行性和建设性的方案。

在未来，诸如综艺电影、弹幕电影等移动互联网时代的娱乐文化生态下的新生事物还会不断出现，就像在移动互联网的其他领域，微信、打车软件、互联网金融所引发的争议一样，类似现象还会层出不穷。对于具有自身特殊性的影视领域来说，我们确实不能再因为GDP的逻辑就放松标准，但也更不应该站在旧有标准和立场上去要求新生事物，那样的结果不言自明，早晚都会被历史所无情嘲弄，在推动娱乐文化时代更迭的历史潮流中，中国电影不可逆的新陈代谢过程也无疑会不断加速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