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火》：从北野武的暴力与温情的矛盾中 看懂生命的意义

《花火》是1998年上映的一部北野武自编自导自演的作品。这部电影是北野武在经历了自己的车祸的生死创伤，对生命产生了新的认识与感悟之后拍出的作品。整部影片有浓厚的北野武的风格，几乎包含所有的北野武元素。这部经历生死的深思之后酝酿出的作品斩获了第54届威尼斯电影节的金狮奖，对当时整个东方影坛都是一个巨大的鼓舞。

《花火》是一部很有争议的作品。故事的主人公由北野武饰演，是沉默寡言但战绩不错警察西。他的朋友堀部在缉拿惯犯时受伤导致半身瘫痪，妻子女儿都离他而去，西一直很愧疚；年轻警察田中死于埋伏行动，西也一直认为对此有责任。不久前他失去了女儿，而他的妻子患白血病也无法救治。

沉重的打击让他迷失自己，绝望的他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他抢劫银行，用得来的钱给堀部买了画画用具和贝雷帽，救济了田中的妻子。在暴力黑帮和警察朋友的追踪下，带着妻子开始了没有归途的温情旅程，最后自杀在海边。

暴力与温情、爱与死亡、生存和毁灭交织在电影中，电影对话极少，很多时候画面像是静止。同时北野武还别出心裁地将自己的绘画作品运用到镜头里，对电影画面的丰富和调节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这篇文章我将从北野武的镜头运用，人物塑造、主题呈现来谈谈北野武的经典之作《花火》的艺术魅力。

镜头语言：影片中大量使用固定镜头和长镜头，快速的场景切换和干净利落的剪辑，将电影的情绪很好地传达出来人物塑造：主人公沉默寡言、表情严肃冷漠的形象与矛盾绝望的内心形成反差，人物在悲惨暗淡的命运中的挣扎救赎给人启示主题呈现：影片呈现的主题，就像花与火一样——爱与死亡，暴力与温情，影片正是在这些矛盾中寻找生命真正的意义

01、镜头语言：固定镜头和长镜头、快速的场景切换和干净利落的剪辑，将电影的情绪很好地传达出来

固定镜头的运用几乎贯穿北野武的所有电影。这部影片也是在几乎静止的画面中将人物的心理和情绪细微地表现出来；同时电影用快速切换地镜头来代替繁琐地叙事，将北野武的风格发挥到极致。下面我将几个片段分析影片中镜头的运用：

①固定镜头运用：画面近乎静止，但是人物内心的矛盾和绝望却十分生动

固定镜头就是拍摄过程中摄影设备不变的一种拍摄手法。《花火》中很多处近乎静止的画面都是使用这种拍摄手法，这里我选取其中最具特色的几处来分析一下它的特色和表现效果。

影片中多次出现了大海。其中有一次是堀部残疾后坐着轮椅面对着大海。镜头从后面、侧面、前面等多个方位表现这个场景。后面的沙滩上残留着轮椅的车轮印记，堀部静静地坐在轮椅上，轮椅离海边很静，海浪轻抚着岸边，浸没了堀部的双脚，他一动不动，让海浪放肆地拍打着双脚。

镜头在这个场景停止了一分多钟。堀部出神地望着海面，但是我们却分明从此时此景中感受到了他内心的孤独绝望，失落和暗淡，就好像海水中的一朵浪花渺小而无助；或者是海面上的一缕风，无依无靠，不知归途；又或许他是在祈求这片海，给他一些答案。在固定的镜头里，翻涌的海浪和如死水一般的内心形成对比，在安静的画面中给观众不一样的视听感受和情感冲击。

当西的妻子的病已经非常严重后，他听从医生的建议将妻子带回了家。在家里西和妻子的相处画面有一个长达一分多钟的固定镜头。西和妻子坐在一个小桌前，他们吃蛋糕、拼七巧板。画面里，他们没有说一句话，只有安静的配乐，他们安静又温馨，正如一对和睦恩爱的夫妻。但在这温情画面的背后，确实刚刚失去了女儿，妻子又患上重病，忙碌的丈夫承受着感情上的巨大压力。

在固定镜头里，导演用最简单的拍摄手法来表现人物复杂的内心情感。在我看来，上面两个场景，画面甚至有些唯美或者温馨，导演将人物细腻的感情放在镜头之后，不刻意渲染气氛，但是在真实的镜头语言下，把情感糅杂在人物细腻的表现中，让这部电影更加充满韵味。

②快速切换的镜头代替语言叙事，将北野武的风格发挥到极致

北野武的电影大多语言精简，这部影片更甚。如果不留心或者漏掉了某个细节很有可能就看不懂电影。电影的对白很少，故事交代很多都是通过镜头的切换直接呈现，北野武的暴力美学在这种镜头运用中更加凸显。

电影的前半部分用倒叙和插叙的方式交代了西的同事堀部和田中在工作中受伤和殉职，以及西被高利贷团伙催债的情节。

影片开头是现在的西，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带着黑色墨镜在教训两个混混。很快镜头回到过去，西穿着灰色风衣去医院探望妻子，此时，有人来通知西堀部在捉拿惯犯的过程中中枪，这个时候镜头立刻转到堀部中枪的场景：只有一声巨大的枪响，鲜血喷涌，堀部在恍惚和震惊中倒地。

然后镜头又回到现在，身穿黑色西装的西陪伴坐在轮椅上的堀部在海边散步。接着镜头转到室内，西来看望田中的遗妻。之后镜头又回到过去，西与田中一起办案，田中不幸中枪身亡：田中压在倒地的罪犯身上，画面中只有几声枪响，田中的背后涌出鲜血。

镜头在现在与过去中来回切换，干净利落，没有多余的语言赘述。整部影片对话极少，尤其在对堀部与田中中枪的场景表现时，只有响彻的枪声与刺眼的鲜血和在处在震惊与恍惚中的人物，且堀部和田中中枪的画面在影片中多次出现。简洁的叙事与干脆利落的暴力场景构成了影片的一大特色。

02、人物塑造：主人公沉默寡言、表情严肃冷漠的形象与矛盾绝望的内心形成反差，人物在悲惨暗淡的命运中的挣扎救赎给人启示

故事中的人物不多，但是人物命运相互关联和影响。通过堀部的自我毁灭与迷失，和自我寻找，我们看到了北野武对生命的看法；而对西严肃冷漠的外表和行事风格的刻画，表现的是生活里的遭受痛苦的普通人的迷失。

①堀部：半身残疾后遭到妻子女儿抛弃，自杀被救，在西的帮助下通过绘画中重新找到生活的意义

影片中的堀部就像每一个平凡的人，他平静的生活中遭遇了不幸的变故，也经历过迷失，但是好在他能够重新寻到生活的意义。

他本来有着比较美满的生活，但他工作太忙总是没时间陪伴妻子和女儿。当他受伤半身瘫痪后，妻子和女儿抛弃了他。他悔恨又痛苦，还尝试过自杀。西听了他的诉说之后送了堀部没钱买的画布和颜料。他通过画画，心态逐步恢复，生活也得以平缓地进行下去。

堀部的画作中多次出现一家三口的人物，这些画作中融入了他对家庭生活的思考。随着所作画的不同，堀部对家庭的思考也一步步的变化。

当他画一家三口观赏烟花时，他反思着家庭生活的美好和短暂；当他画一家三口在夜幕下观赏星空时，他审视着家庭生活在宇宙中的渺小；在海边巨浪的画作中，他反思着人间的无常和家庭关系的脆弱。他外出看到了樱花，回家后画了一幅樱花，樱花树下是一个自尽的人。到此，堀部也决心和过去的生活告别。

当西杀死了纠缠他的黑社会时，堀部也将红色的颜料泼到了最后一幅画作上，也许是不再需要画画了，他得到了真正的解脱。

堀部是一个自省的人。他的自省在一定程度上也代表了北野武导演在车祸之后对家庭的思考。影片中堀部的画作也是北野武导演亲手所画。影片通过对堀部的塑造，表达了希望每个人在遭遇不幸后都还能不辜负生活本身的愿望。

②西：沉默严肃的警察，失去女儿，妻子也患有不治之症，对受伤和死去的同事心怀愧疚，对生活充满绝望，但是对爱的人依然充满温情

影片中西这个角色几乎不怎么说话，他沉默寡言，表情严肃，无论是在堀部还是田中的妻子面前大都扮演一个倾听者的形象。影片回到现实，他总是身穿黑色的西装，带着一副黑色的墨镜。他既想要帮助堀部和田中的妻子，又被放高利贷的人催债，而且妻子的病又到了没有办法医治的地步，不久前也失去了女儿。

影片中的西是一个矛盾又迷失的人：

一方面西对待罪犯和放高利贷的人是残忍和暴力的，他能毫不犹豫地干掉这些人；另一方面他对待所爱和想要帮助的人又是温情和关爱的，他带着妻子去看雪，看海，陪着妻子玩游戏，无私地帮助堀部和田中的妻子。 我认为，通过西这个人物，导演其实和我们讨论了一个问题：我们应该如何面对失去。西既失去了女儿，也失去了合作了多年的同事，甚至还要即将失去自己的妻子，因为爱，他忍受不了这种失去，选择了一条极端的道路，然后结束了妻子和自己的生命。

他是一个走到生活绝境里的人。即使在冷峻严肃的外表下，西内心和绝望和痛苦也无法被隐藏。西这个人的矛盾之处，也是这个角色的魅力所在。内心是绝望的，表情却是平静的，既暴力也充满柔情。

03、主题呈现：影片呈现的主题，就像花与火一样——爱与死亡，暴力与温情，影片正是在这些矛盾中寻找生命真正的意义

《花火》的故事是一个充满争议的故事，西一边用残忍和暴力对待那些黑帮坏人，做出一些社会规范不认可的事情，一边又用温情和善良对待那些他关心惦记的人们。但是他的选择的路已经无法挽回，最后和挚爱的妻子自杀在海边。影片通过西的从迷失到死亡，向我们展示了暴力与温情以及爱与死亡的主题。

①暴力与温情——北野武式的“暴力美学”下，隐藏着别样的生活的温情，我们既要勇敢反抗，也要勇敢地爱

这部电影所属的一个分类是犯罪片，从剧情来看不难理解，有许多血腥和比较暴力的场面，比如中枪等，但是导演并不是为暴力而暴力，我想在北野武热衷的暴力美学下的表达的温情才是影片的真正内涵。

在这部影片中，我认为，暴力首先代表着伤害和毁灭。堀部和田中中枪的场景是这部影片中典型的暴力场景，正因为这种暴力给堀部和田中的生活带来了不可逆转的伤害；西一次次攻击甚至杀死那些催债的人也是典型的暴力场景，而这些暴力也是对他自己的毁灭，他因此走上了一条不可挽救的道路。

其次暴力也代表着一种反抗，对生活的压力和不幸的反抗。西想要照顾生病妻子，又想要帮助堀部和田中的遗妻，无论哪者，都需要大量钱，而他没有这么多钱。他的心中是充满巨大的愧疚和压抑，这种压抑与绝望就转化成暴力，施加在那些讨债的混混身上。 所以从本质上来说，暴力的背后其实是反抗这种不幸生活的心情。

暴力美学之所以美，更重要的是背后有温情的支撑。导演在电影中也使用了很多充满温暖的元素。在和妻子的旅行中，两人虽然不怎么说话，但是一举一动都充满了爱意。在那个放烟花的夜晚，西就像一个要讨好妻子的笨丈夫，烟花倏地升上天空，炸开魅力的烟花，这个场景温馨又浪漫。电影中多次出现的静谧美好的景色也象征着生活的温情。

所以，在这部电影里暴力与温情其实是不可分割来理解的两个元素，温情和暴力的相互衬托，才让暴力美学更加有力量击中人心，也让情感更加温暖。

②惨淡人生中勇敢的自我救赎——让生命像花火一样绽放

与心爱的人一起赴死，是这部电影的结局。西是一个充满矛盾的人，这种矛盾正像《菊与刀》中所描述的日本这个民族的矛盾性一样：他们既好斗又温和、既据傲自尊又彬彬有礼。这部影片也可以说是一个身陷现实囹圄内心矛盾又绝望的男人的自我救赎。

电影的名字在日文中还有一个翻译——歉意。西对自己的同事有愧疚，对妻子也有歉意与愧疚。在窘迫的现实中，他想弥补这些亏欠却身受限制：他愤怒对着杀死田中的惯犯用完了子弹结果因此被停职；他想要照顾堀部却没有钱；要治疗妻子结果医生告诉他药物妻子已经没有什么用处......

所以他的疯狂举动在我看来即使一种抗争也是一种救赎。他用燃烧自己来换得自己心中一句问心无愧。

但即使身陷现实的困境，最后自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西也依然是整个影片最勇敢的那个人。他既承担了堀部和田中家庭的不幸，也分担了妻子的痛苦和无助。在这里，死亡不是逃避，而是一种做好了准备的面对。

影片的名字是《花火》，花是生命和美丽的象征，火是绚烂和燃烧。在西疯狂的生命时光里，既有美丽的温情，也有肆意的燃烧，让我们在矛盾压抑中看到了如花火般耀眼的生命。

生命对每个人来说都是独一无二也不可预知的。影片对家庭、生活、生命甚至死亡等问题的表达，也是值得我们一直用心去关注和思考的。

总结一下：

《花火》是在北野武经历了生死之后拍出来的作品，其中包含了北野武对生活、生命、家庭、死亡的重新认识与思考，同时独具特色的北野武的拍摄风格和元素也融入这部作品中，给了这部作品不一样的生命力。我想看了这部作品，很多人也会感叹北野武真是一个“温柔的坏蛋”。

文|何日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