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西游记》自强自立 思辨 猪八戒的人生观
导读:人有一种天生的、难以遏制的欲望,那就是在理解之前就评判。
而猪八戒的风格,生命单行道,再不说就过期了。
猪八戒剧照
《西游记》的十八回,唐僧孙悟空师徒路过高老庄,收降猪八戒时,猴子变作高小姐,骗的猪八戒背着赶往福陵洞,路上说出一番颇为通透的人生之道,非常出彩,试摘录如下:
行者忽然叹口气,道声,“造化低了!”那怪道:“你恼怎的?造化怎么得低?我得到了你家,虽是吃了些茶饭,却不曾白吃你的,我也曾替你家扫地通沟,搬砖运瓦,筑土打墙,耕田耙地,种麦插秧,创家立业;如今你身上穿的锦,戴的金,四时有花果观玩,八节有蔬菜烹煎,你还有哪些儿不称心处,这般短叹长吁,说什么造化低了!”
仔细思量猪八戒这段表白,很能发现一些题外意思,倘若把这番话翻新一下,我以为之于我们的时代,实在有莫大的借鉴意义。
猪八戒背媳妇篇段
高小姐剧照
在《西游记》中,孙猴子作为叛逆传统的典范人物,历来为大众喜爱、传颂;然而仔细品味,猪八戒的可爱绝不亚于孙猴子,
我一直想在这样一部佛学、礼教交融的巨著中,作者塑造安排猪八戒这个角色的用意何在呢?是为了增加作品的通俗性?为了突出情节的现实性?抑或者仅仅是因为感悟到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本就天残地缺不完整,今天已经无从揣摩和推测;总之,猪八戒与当时礼教遵循的大道之格格不入,其实比孙猴子更要厉害得多。
观天造化,俯仰随心,人性解放已经萌芽,哭闹苍穹有罪。
所以无可避免,出现了唐僧的顺、猴子的斗、八戒的讽三种典型活法。
猪八戒不是什么混沌无知的妄人,相反,他的言谈俚语,对生活中种种伪善和阴险,指摘往往一针见血,毫不留情。南海观世音菩萨路过福陵山云栈洞,劝化他归道随正去西天取经,他立刻说出“听佛饿死,听官打死”这样反驳的金句;在取经途中,他又多希冀又怕吃苦,受闲气最多,牢骚也最多,如“避风如避箭,避色如避仇”,“斋僧半饱,不如活埋”,“别和尚误了做,老婆误了娶,两头没着落”,“和尚是色中饿鬼”,“原说是拜师做和尚,现在倒好,成了奴才差事”—————
这些话,读后喷茶就酒之余,活脱脱表现出猪八戒的情绪化和口无遮拦、但更重要的,说明了他是性情中人以及他骨子里最接近平常人的实用的生活哲学。而惟其他,才敢于在自己不行的时候老老实实承认,“该躲就躲,这道理老猪懂得”。
取经师徒四人
女儿国国王剧照
当历经千难万险,到了西天大雷音寺释迦牟尼佛祖封他作净坛使者时,他才犹自直率的嘟嘟囔囔,“他们都成了佛,为何把我做个净坛使者”。
殊不知,天上自有其秩序,神仙难做,单留苦恨两季。
猴子和白马属于妖精转正,有了神仙身份,之前都是野的,好像投奔新朝的旧臣,爵位虽高,还得一步一步升实权,观音文殊也是菩萨,和白龙显然天地之别;八戒沙僧属于犯错再世神仙,上一个身份证作废,这次要升官重新打怪升级,但是蹲过一次号子了,既往不咎,但是往年家产没收,别提当年的豪杰英雄。
因此说猪八戒狂妄,自认怀才不遇,好吃懒做亦可;说他装傻充愣其实悟到了人生本质哲理亦可,说他疯癫而大智若愚两者混而为一归于本来亦可。统统不妨碍猪八戒本身的幽默叫人拍案赞叹。
猪八戒剧照
取经之途瀑布
《西游记》一百数十回(到今天多少回其实还没准),作者花在猪八戒这个人物身上的笔墨不太多,但也绝不算少。给这些片段凑一起安排个题目,实际上应该叫做猪八戒游记加人生感悟论坛,老猪的评论以及人生方式的种种令人拍案叫绝。
然而,最应该注意的,是这其中,猪八戒自述价值观和处事方式的话语根本没有;这是不免让人迷惑不解的,难道是作者吴承恩的疏忽?一个肥头大耳、豁达爽朗的老猪就这么无缘无故的蹦了出来,憨态可掬、妙语连珠,开口闭口的大实话使众人大叹人世庙堂田园高低游弋的乐趣与命运坎坷颠沛辛酸,也许是因为作者已经把猪八戒完全放在情节中了,无须乎又是解释说明、又是闲谈杂论,而显得画蛇添足导致人物不够鲜明。
追本朔源,《西游记》的最初章节,猪八戒零零散散露过几面,我们对他的熟识还是有一个由远及近的过程的,正如在生活中我们要熟识某人一般。在高老庄,作者犹称猪八戒作“那怪”,但读者应该已经能感受到这称谓里的亲切。而老猪说的来历也好、感受也好,就自然而然容易被我们认同接受了,所以在起手那一段和孙猴子的对话中,猪八戒的话就隐晦的道出了他自立思辨、不易受人左右的人生观。
这也就是我摘录猪八戒被猴子引出的这段话的意义,老猪对婚姻人生一番长篇大论,叫人折服之至;而他本人后面要做什么事,说什么话,按照政治家的说法,这是一个纲领文件,已经把他后面框住了,当然从写作手法上看,总分讲述的有意无意,不露痕迹的高明也值得学习。
西游记取景
猪八戒背媳妇
一言以蔽之,猪八戒是个实际不花哨又痛快的人物,他的人生哲学,是现今这个时代,我们也许或缺的一种有用的价值观,我们应该对生命与生活的平常意义来一次大回归,谁也弄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把我们的生活搞得浮躁而乱七八糟,道德有分歧,人人有情感坎坷和生存危机,哀嚎时代不古,——— 一个匆忙、疯狂、印象模糊的年代,于个人,可以适应时代奋发攀爬,直至终老!然而一个群体当中,多数人,挣扎在物质和精神追求的双层枷锁中,光明甚远,什么才是最积极的途径?我们不能空谈痛恨什么,热爱什么,更不能空灵的四下指责什么。时代有时代的脉络,一切有它的过去和将来,抱怨是最软弱的衰败征象;时代变革应该有相应完整一点的价值观更迭,来进化我们的生存与精神双重危机。
也许,我们的生活、婚姻、事业不是过分传统和保守,而是太过前卫和开放了,固然吸收了清新的花香、却也混杂了腐烂的败草。读猪八戒的一席话,确如醍醐灌顶,恍然而悟,我们的贪欲驱走了快乐,复杂造成了生命的黑斑;而流汗劳作方能有所收获的生存模式或者离开我们中一部分人太远、离另一部分人又太近,大家都错位了。正如书上一句美丽的谮语:“是过度的追求降低了追求的价值”。在生命还不算太苍白、一切欣欣逐次替换的那一面,猪八戒的话大约是面镜子吧,可以照见生活的缺陷,也能比作生命的横梁。
姑且把这段拯救意味的篇章称作“猪八戒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