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记忆里的味道)
路过一个小菜市场的时候,突然传过来一丝淡淡的熟悉的香味。我寻着气味走过去,看见小巷拐角的梯坎下有一对夫妻正在炸酥肉。那是一个卖酥肉的小摊,丈夫不停地从一个白色的盆子里拎起一小块裹着芡粉的肉条,然后迅速地放进油锅里,妻子捉着一副较长的特制的筷子,一边不停地翻动未熟的酥肉,一边将熟了的夹进旁边的铁网兜里。
虽然小摊前并没有什么人,但我估计他们的生意很不错,因为桌上的网兜里没有多少存货。走近了,香味更浓郁了,是我熟悉的川东酥肉的味道。“小帅哥,自家的菜籽油炸的,买点尝尝?”女人见我走近赶忙招呼。虽然这种不分长幼美丑的称呼令我很尴尬很难为情,但我立马听出了女人的川东口音。
“你的酥肉里放了点酒么?”
“是啊,放了点。”
“为什么不放点大蒜?”
“这边的人不喜欢。”
我有些遗憾,这熟悉的味道里独独缺了蒜香。
小时候,我曾无数次站在案板边和油锅前看母亲制作酥肉。她先将略带一些肥膘的瘦肉切成均匀的小条,然后放入盐巴、蒜末、花椒、白酒等调料码味。稍过一会儿,再打入鸡蛋加入芡粉拌匀。炸制的过程既精彩又刺激。随着锅里油温的上升,纯正的菜籽油香弥散开来,像是有无数根绳子牵引着你的鼻子,有无数只蚂蚁刺咬着你的味蕾。家里的孩子无论大小,都不由自主地围聚在油锅边,一边看着母亲用筷子熟练地翻转、挑夹,一边大口地咽着口水。母亲高兴的时候会夹起刚炸好的酥肉,在嘴边吹几下,然后分发给我们,嘴里吼道:“去去去,别在这里挡手挡脚的。”刚炸好的酥肉特香,咬一口,脆生生的,油滋滋的。如果拿到门外去,在隔壁小孩的专注的目光下慢慢地一小口一小口地砸吧,那就甭提有多享受了。
我那时特胆小,对翻滚的油锅有些畏惧。我多次看见油锅会莫名其妙地爆一下,油点就会溅到锅外。有次母亲就让热油溅到脸上,留下几个红点,好多天才消失。因此,看母亲炸酥肉就像是在看一场英雄的表演。我不敢走得太近,又不愿离得太远,就战战兢兢地站在油锅一步开外的地方,闻着油香,看着酥肉由红白色蜕变成诱人的金黄。那情形跟长大后看恐怖片有些相似。
其实我最爱吃煮过的酥肉。母亲炸的酥肉几乎煮不烂,从碗里挑起来,滑滑的,沉沉的。放进嘴里咬上一口,外糯内嫩,特别的有满足感。煮过的酥肉去掉了浓郁的油味,大蒜、花椒与白酒的香味淡淡的,但又真实的存在着。香滑软嫩的酥肉经过舌尖的时候,不是在刺激你的味蕾,而是在抚慰你的味觉,唤醒你的本真。这种淡淡的满足感,一旦被唤醒,就会一直流淌在我们的血液里。
去世前的一两年,母亲还曾炸过酥肉,也给我捎来一些。我煮来吃的时候,竟觉得与以前的味道不尽相同。问起母亲,她也说不出为什么。现在想来,这也许是一种征兆吧。
“我们用的是新鲜的好肉和地道的红薯粉,买一点尝尝,保证你下次还来。”男人忙着手里的活,头也不抬地说。我见识过许多奸猾的小贩,听到过很多狡黠的言语,但我竟完全相信他的话。
我毫不犹豫地买了一小袋,匆匆走出几步,就急不可耐地从袋子里抓出一块放进嘴里。刚出油锅不久的酥肉还有些发烫,从舌尖一直烫到胃里。我痛苦地皱着眉头,嘴角油油的,眼角湿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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