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悼!扬州大学老教授刘立人去世
2018年4月2日下午5:43分,扬州大学文学院刘立人先生因病去世,享年82岁。“谁也没有想到,他走得这么快,连一句话也没有留下来。”今晚,刘教授的家人悲痛地说道,“上午还好好的,下午病情突然恶化,突然就走了。”
刘立人曾任扬州师院中文系古典文学教研室主任、扬州大学文化研究所古籍整理研究室主任。1998年退休。多年来出版了近百部学术专著,《史可法》、《亮节孤忠史可法》《扬州历代诗词》、《刘熙载集》等多部作品均获得了学术界的高度认同,具有较大影响,对促进扬州文化的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
刘立人教授生前是一位致力于扬州文史方面的专家学者,特别是史可法研究专家。此外,他还对扬州曲艺也有贡献。之前曾有人质疑过“扬州十日”,史可法研究专家、扬大教授刘立人,听到这一风波后说:“这简直是莫名其妙,明明是铁证如山。”他认为,一些人公然否定《扬州十日记》是因为对国家民族政策的误解,持狭隘的民族意识。刘立人说,《扬州十日记》不容否定,有史料依据。章太炎曾在《讨满洲檄》中声讨清朝统治者的十四大罪状,其中就包括扬州屠城。
扬大机械工程学院团队来到扬州荷花池公园,与关工委退休教授刘立人老师进行交流,刘老师为队员们详细讲解了扬州文化的精髓。
此外,刘立人也对扬州曲艺有过贡献。1977年,扬州文化局成立创作组,积极准备参加省专业文艺团体创作剧(节)目会演的剧目创作。当时,考虑到扬州有一个重大革命题材——黄桥战役,陈毅亲自指挥。刘立人写了初稿,叫《棋高一着》,通过一个侧面,去描写、塑造陈毅临危不乱、指挥若定的形象,反映他卓越的军事才能。随后,李信堂与惠兆龙再来改成话本,这是第一次以扬州评话的形式把开国元帅陈毅搬上书台,取得了极大的成功,获得了会演的创作奖、表演奖。可惜的是,如今这部评话的创作者、表演者,都已经离世。
他的学生王慧骐在《记忆中的几位老师 》中回忆说:
高中时的语文老师是刘立人先生。文革前毕业于南京师范学院(后改为师范大学),与后来成为著名书法家的尉天池是同班同学。他个子不高,戴一副眼镜,课堂上颇有些威严。讲课时字正腔圆,中气很足;板书亦十分豪气,率性且奔放。顶记得他写一个“人”字,左一撇还算节制,右一捺则跨度近小半个黑板,大有笔走龙蛇之势。刘老师上课有自己的风格,不求面面俱到,句句坐实,而是碰到出彩处,他会不惜笔墨地铺展开去,把作者的匠心渲染到极致,让你顿生回味之津。刘老师不教死书,对富有想象力的学生作文推崇备至。而且他还是一个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人,记得有一次快上课了,他在厕所里遇见我,问我课文讲到哪一课了。进了教室,见他抄起课本,口若悬河地讲开了。刘老师教书之余,还搞创作,写过不少风行一时的扬州评话和历史故事。他的府上我曾去过多次,颇有些诚惶诚恐地把自己的作文和作文以外的习作捧给他指点。刘老师的夫人姓丁,也是教语文的,在他们家中见过,有点不苟言笑。听说刘老师后来调师院搞古典文献研究了。惭愧的是这么多年也没去看他,想来先生一切都还好吧。
老庄局长看了我发在朋友圈的消息后留言说:
呀!是真的吗?完全不敢相信!我离开史志界已经20多年,也与刘老师失联20多年。去年11月重回市志办“发挥余热”以后,接受的第一项任务是参与策划编辑“扬州史志创刊30周年纪念专刊”。我们商定约请几位有名望的学者为专刊撰稿,刘老师是当然的人选。于是,我拨通了先生的电话。我想,毕竟多年不联系,不知先生能否记得我。谁知,我刚自报家门,电话那头刘老师立刻大呼起来,伴着爽朗的笑声,完全没有半点疏离之感。我恭请先生撰稿,先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因此有了去年12月我与先生的两次长谈。一次是12号,他送稿到编辑部来。先生说,为了写这篇纪念文章,他重新翻阅了历期《扬州史志》。我当面拜读了先生的大作,果然是有血有肉,有肯定有批评,治学精神令我十分敬佩。先生又谈及参与编修《瘦西湖志》等近况,乐观睿智不减当年。谈及他的老同学、我在八十年代的同事孙贻典先生,言语间充满了对老友的那种牵挂。直到我送先生下楼,才发现先生的脚步有些蹒跚,这才想到先生大概已是八十高龄了!我暗暗提醒自己,今后找先生受教,必须上门拜访,千万不能让先生劳顿了!
第二次是26号,我到先生在嘉荷苑的府上,去取他的照片(正是配图的这幅,也是他最满意的一幅),准备配到文章上使用。在先生的书房里,先生侃侃而谈,并取出他的一篇关于史可法的新作,让我带回去酌情刊用。我也拿出为专刊而写的卷首语,向先生请教。先生看得很专注,竟一字一句读出声来,每到需要斟酌的地方,便停下来,温言向我赐教。谈话间隙,我环顾先生的书架,历期码放整齐的《扬州史志》赫然在目。先生告诉我,他所存的《扬州史志》一期不缺,唯有每年装订是件麻烦事。感动之余,我立马表示,今后无需先生自己装订,我们会将合订事按时寄来。先生竟然喜出望外,连声说谢。回单位后,我将此事跟雍处长说了,雍处长直说“应该应该”!
如今,先生应约写的纪念专稿早已付梓,关于史可法的研究新作也列入近期出版计划,而先生竟遽然离世。先生跟我屡屡谈起与扬州文史耆宿汤杰先生的交往与合作,充满惺惺相惜之意。汤老也是我的忘年交。而今两位先生竟先后离我们而去,令我等痛何如哉! 忽闻噩耗,勿勿命笔,词不达义,略表哀思!
为表达无尽的缅怀与哀思,现遴选刘先生的《“神奇”家训炼就忠义史可法》一文,以寄托追思、悼念之情!
“神奇”家训炼就忠义史可法
文/刘立人
《明史·史可法传》开篇就记载:“(史可法母亲)尹氏有身(怀孕),梦文天祥入其舍,生可法。”
这一出自正史,看似有些神奇的记述,实则寓含着史可法父母对儿子的殷切期望,是一则独特的史氏“家训”。按传统,中国人的名、字、号,除“号”可自取外,“名”、“字”均由家中父母、长辈取定。家长给史可法命名为“可法”,取字为“宪之”,“可法”之“法”、“宪之”之“宪”,均为“效法”的意思。效法谁呢?“家训”明示:效法抗元将领文天祥!这就为史可法树立了矢志报国的忠贞榜样,规范了史可法立身行事的人生轨迹,最终铸就了史可法的气节风骨。
之所以有如此“家训”,绝非偶然,究其原因有二:一在忧患意识;一在家族传统。
就忧患意识来说:史公出生的年代,国家内忧外患,危机重重。正和文天祥所处时代一样,是一个需要英雄、召唤英雄的时代!史公家长深怀历史和时代的忧患意识,要他效法文天祥,成长为英雄,以拯救国家危亡。
就家族传统来说:史公祖父应元公,两任知州,均有“惠政”,素有儒者风范,其因史可法的出生而有“吾家必昌”的自信,正是盼望孙儿重振爱国家声。
史公一生,是怎样践行“家训”而效法文天祥的呢?举其大者,约为“三效”:
其一,效其刚直不阿,勇于与权奸斗争。
文天祥中状元后,就曾多次上书请斩主张迁都以避元兵的阉臣董宋臣;立朝草制(草拟制书,拟订朝廷命令),则屡忤误国奸相贾似道;及为右相、封信国公,也始终与朝内投降派作不懈斗争。
而史公当上朝廷首相还不到半个月,就被昏君、权奸合力排挤出南京,督师扬州,走上战争前线。在此境遇下,史公秉承发扬文天祥《正气歌》的浩然正气,连连上疏,劝谏严查骄奢淫逸、卖官鬻爵、贿赂公行等种种腐败罪行。据不完全统计,在其生命的最后一年里,史公连上二十四封奏疏,在日理万机、戎马倥偬中,平均每月进谏两次以上,而每次誊写疏稿,都反复诵读,反复斟酌,反复修改,每一次都“呜咽不自胜,幕下士皆为饮泣”。
其二,效其以死报国,而能“死比文山犹决绝”(清夏慎枢《题史阁部遗像》)。
文山,文天祥之号也。文天祥曾被囚禁于元大都(今北京),后于柴市(今北京市东城区府学胡同西口)从容就义。史可法被俘后,同样宁死不屈。
清陈宏谋追怀凭吊史公之挽联称:“佩鄂国(岳飞曾被封鄂国公)至言,不爱钱,不惜命;与文山比烈,曰取义,曰成仁。”确实,史公之壮烈牺牲,是可谓“与文山比烈”!
其三,效其子嗣处置,而能以“副将作儿”继家声。
文天祥有胞弟叫文璧,此人竟降元而邀宠,文天祥于狱中闻讯,愤而作诗,与之决裂,声言:“弟兄一囚一乘马,同父同母不同天。”所谓“不同天”,言其仇恨已“不共戴天”!从此,不认文璧为弟。
而此前,文天祥在抗元的“空坑战役”中丧子文佛生,曾以文璧一子名文升者为嗣,至此亦不认文升为子嗣。
史公则有堂弟史可程,先是归顺了李自成,后又投降了清王朝,史公对此变节又失节的行为十分痛恨,曾上书南明朝廷要办史可程的重罪。
史载,史公年四十无子,李氏夫人曾欲为之娶妾,以生子嗣,史公断然不许,称:“王事方殷,敢为儿女之私乎?”后来,家人背着史公,从史可程六子中选取其第四子炤青(一名询,见《道邻公本宗分支考》)作为史公过继子嗣,过继进家门。史公得悉此事,已是“城亡与亡”前夕,为与史可程划清界限,史公断然不肯接受炤青为嗣子,而宁可选择经受过战火洗礼与考验、忠勇可靠的副将史德威为义子,托以临终后事。所以,史公在殉难前四日的《绝命书》中,与母亲、岳母、夫人诀别,特附一笔:“炤儿好歹随他罢了”。
《绝命书》中这一笔带过的细节,却再度显示了史公的崇高气节与对爱国家风传承的重视!
由此,清人蒋士铨的《题史阁部遗像》诗中,才有“袍笏作身(指衣冠葬)将作儿(指以副将史德威为嗣),文璧子孙非我支”的巧喻;清人刘藻的《题史阁部遗像》诗中,才有“浩然留正气,千古配文山”的评价。
“千古配文山”,信哉斯言,足见史公一生对“神奇”家训的谨守与凛遵!(作者为扬州大学教授刘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