诞生三十年 现代货币理论为何如今才变身“网红”引爆质疑？

现代货币理论（Modern Monetary Theory, MMT）认为，只要政府举债用的是自己的货币，只要通胀率没有失控，就不用担心赤字问题，因为政府可以通过印钱来还债。如果通胀失控，政府可以通过加税来消除推动通胀的过剩货币。

近来，上述理论却频繁站上舆论的风口浪尖，最新的反对声音来自“股神”巴菲特——不仅直言自己“一点都不喜欢MMT”，还表示“我们不需要进入危险区域，我们也不知道这片区域具体在哪里”。

除了这位亿万富翁以外，美联储主席鲍威尔、新债王Jeffrey Gundlach、贝莱德CEO Larry Fink、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克鲁格曼等来自监管层及华尔街的大佬也纷纷发声抨击这一理论。

诞生三十多年以来，业界对MMT的态度一直算是不冷不热，但这颗“地雷”为何偏偏在此时此刻爆发，跻身“一线网红”引来无数腥风血雨？原因或有以下几个。

继续冲啊 赤字先锋！

根据MMT的看法，政府不管借多少钱都仍旧可以睡个安稳觉。因为只要可以印钱，那就不用担心还债问题，政府也基本不存在违约的风险。

而在过去十年，美国公共债务屡创新高，在国家债务首次突破22万亿美元大关之际，由公众以国债形式持有的债务也接近16.2万亿美元。

美国国家债务加速增长的幕后推手有二，其中之一就是居高不下的赤字水平。美国财务部公布的数据显示，在2018财年（2017年10月至2018年9月），美国预算赤字达到7790亿美元，为2012年以来的最高水平。

在税改和政府开支上升等因素的影响下，去年10月至今年1月的四个月里，美国预算赤字扩张到3103亿美元，同比激增77%。

而在美国政府2020财年预算报告之中，白宫预计美国财政赤字未来四年都将保持在1万亿美元的关口上方。

美国外交关系协会此前曾分析指出，美国自建国以来，几乎每年财政都是赤字。近40年来，联邦政府只有在克林顿任期期间才连续多年拥有财政盈余。

不过在小布什上台后，减税法案叠加阿富汗和伊拉克战争又让美国政府陷入了“花销大于收入”的怪圈。金融危机时期，奥巴马延续了小布什颁布的银行救助法案，花费数千亿美元刺激经济。美国联邦医疗保险年度赤字达1万亿美元，打破历史纪录。

特朗普执政后，虽然大幅削减福利开支，但也同时大幅提高军费，导致财政支出不断扩大。此外，特朗普的减税政策也让财政收入规模萎缩，造成财政赤字规模越来越大。

如此一来，根据美国国会预算办公室（CBO）的预计，由公众持有的美国债务将在2028年达到29万亿美元，占GDP的96%，为1946年以来新高。

尽管国家赤字高企，但美国政府仍可以用3%的利率借入30年期的资金。有经济学家已经发出警告，称高额的政府债务水平将挤出私人投资，从而给美国经济带来问题。

但近来有一些MMT的拥护者认为，政府支出和债务积累受到有形资产的限制。因此，如果公共债务上升对通胀没有影响，那么债务负担不会对经济构成实质性威胁。

这个国家它说行！

作为最为接近全面践行MMT理念的国家，日本在20年前就进入了零利率时代。在日本央行的支持下，该国公共债务水平近乎占经济体量的2.5倍。

日本经济增长并不处于“飞速”之列，赤字水平却也是奇高。在挺过了去年三季度的自然灾害影响之后，四季度经济重现扩张，实际GDP年化季环比修正后增长1.9%。

与此同时，日本政府的最新预测则显示，到2020财年，日本基本财政收支仍将有10.8万亿日元赤字，占GDP比重达1.8%。这一数字与此前预测的8.2万亿日元赤字相比，显然又是进一步扩大。

但值得注意的是，尽管日本赤字高企，但并未引发通胀，投资者也并未抛弃日债。此外，自2008年以来，日本实际收入也与美国保持同步，甚至超过了欧洲。

不过，正如华尔街见闻会员专享文章此前所提到的，日本的例子有其特殊性。

日本财政部作为美元回购池的最大用户，外汇储备中美债及MBS的融出活动非常活跃，其中融出的美债规模达上千亿美元，冠绝全球；另一方面，市场上美元出借方通过美元/日元外汇互换操作创造出的“合成短期美债”（通过外汇互换融出美元获得作为抵押品的日元，随即买入日债再融出的无风险套利），也奠定了日元避险货币的地位，加强了日元币值的稳定。

激辩！

无论这套理论究竟行得通行不通，又是在哪有用在哪无用，这都并不妨碍与它有关的争论日趋白热化。除了前文所述的巴菲特之外，还有以下这些大佬都针对他们“看不惯”的MMT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央行官员美联储主席鲍威尔在2月底的美国国会听证会上表示，一个国家如果能用自己的货币借款，赤字就无关紧要的想法是错误的。

此外，他还指出，美联储的角色不是支持某项特定的政策。关于美国政府支出的决策是由美国国会做出的，而不是美联储。

欧洲央行执委Benoit Coeure则认为，现代货币理论是“财政主导理论”，充满了“美国的偏见”，与欧洲实行的“货币主导”理论背道而驰。

欧洲央行首席经济学家则在推特问答环节直言：“MMT关于政府债务可以由央行融资的这一主要观点是一个危险的命题。过去，这一理念导致了恶性通胀和经济动荡。这也是央行具有独立性的原因”。

学界哈佛大学经济及公共政策教授Kenneth Rogoff日前撰文表示，政府印钞还债不是长久之计。如果这样的情况持续下去，总有一天投资者会厌倦该国的国债，从而也不会乐于持有该国货币。如果投资者大幅抛售该国债券，这个国家的通胀率将飙升。

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克鲁格曼上个月也在《纽约时报》撰文否定MMT。他认为，现代货币理论的观点不完全正确。大幅赤字支出将影响经济总需求。美国政府不能一味地举债。

华尔街相较于央行高官和学界大牛，来自华尔街的大佬们对MMT的批评可谓是颇为简单粗暴。

Doubleline Capital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Jeffrey Gundlach的看法直截了当：“MMT是一个疯子的想法。这个理论完全是一派胡言。”

在他看来，"荒谬的" MMT是一种货币化方式，可能导致投资者“对长期债券的大规模抵制”。

而贝莱德CEO Larry Fink此前的表述就更为直接：“MMT就是垃圾。我坚信，赤字问题很关键，赤字将大幅推高利率，并可能将其推至不可持续的水平。”

他还进一步作出解释称，“这种理论是说，等到我们看到赤字造成损害，我们才知道赤字水平过高。对我来说，作为一个家长，这就像看着你的孩子有不好的行为，而你只是看着，直到这种行为变得非常恶劣。我认为这种做法并不好。”

政界？当然，MMT也有一众颇为坚实的拥护者，只是其中很多人都与美国政坛纠缠不清。

国会女议员Alexandria Ocasio-Cortez等民主党人就对MMT无比赞同，认为这是为绿色新政(Green New Deal)和全民医保等社会政策提供资金的一种方式。

白宫经济顾问库德洛的态度也与MMT的中心思想颇为相似——“我认为良好的促经济增长政策不必执迷于预算赤字问题。”

2016年美国总统候选人桑德斯的前经济顾问、Stony Brook大学教授Stephanie Kelton也在近期接受CNBC采访时表示，赤字不代表过度支出，通胀率才是过度支出的指标。只要美国通胀率没有飙升，美国政府赤字将不会成为问题。

中立人选？PIMCO前首席经济学家Paul McCulley就认为，尽管他不是“正式的现代货币理论派”，但对这一理论抱有很多同情。McCulley指出，MMT为“法定货币世界提供了一个健全的架构”。但他并不接受这一学派的所有内容。

不过，无论是支持反对或是中立，在《卫报》看来，有关MMT的争论都是受欢迎的，也是有益的。

再次滑入衰退的可能性、传统货币政策的约束性、通缩的威胁以及向低碳经济转型提供资金的必要性，这些讨论最终都指向同一个方向：无论资金来源如何，财政政策的作用是越来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