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鸣的高考作文：那个扔掉诚信的年轻人

有一个年轻人跋涉在漫长的人生路上，到了一个渡口的时候，他已经拥有了“健康”、“美貌”、“诚信”、“机敏”、“才学”、“金钱”、“荣誉”七个背囊。渡船开出时风平浪静，说不清过了多久，风起浪涌，小船上下颠簸，险象环生。艄公说：“船小负载重，客官须丢弃一个背囊方可安度难关。”看年轻人哪一个都舍不得丢，艄公又说：“有弃有取，有失有得。”年轻人思索了一会儿，把“诚信”抛进了水里。

寓言中“诚信”被抛弃了，它引发你想些什么呢？请以“诚信”为话题写一篇文章，可以写你的经历、体验、感受、看法和信念，也可以编写故事、寓言，等等。所写内容必须在“诚信”的范围之内。

——2001年全国高考作文命题

2001年，福建龙岩，高考第一场语文。当张一鸣坐在考场奋笔疾书的时候，他不会想到，17年后，他变成了寓言里的年轻人。

对很多考生来说，高考作文的意义远远超出了一门考试的意义。如果你不从事文字工作或学习文学专业的话，那么高考作文很有可能是你人生中最后一篇作文。这人生中最重要的一篇文章，对于很多考生来说，都是一个有趣的注脚。

就在这一年，同样一道题目下，江苏南京的考生蒋昕捷以一篇《赤兔之死》而一举成名，让全国人民第一次知道了“高考满分作文”是什么样子。毕业后，蒋昕捷签约中国青年报，2010年3月，他因文章“围剿地沟油”和“是什么让揭开地沟油‘盖子’的教授改口”的调查报道轰动全国。

张一鸣成名更晚。直到2012年创立字节跳动公司之后，这位从南开大学软件工程专业，曾参与创建酷讯、九九房等多家公司的理工男，才开始入选《福布斯》“中国30位30岁以下的创业者”和《财富》“中国40位40岁以下的商业精英”，但名气远超蒋昕捷。

他当然也写文章。最近的一篇作文，是在今日头条被曝广告“二跳”、“内涵段子”被永久关闭后、于4月11日早间发表的公开道歉信。他说：“产品走错了路，出现了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不符的内容，没有贯彻好舆论导向，接受处罚，所有责任在我。”

当然，这篇道歉信不会是张一鸣独立完成的作文，今日头条的公关们会参与其中的遣词造句和润色。

我们有理由相信，在当年的400多万考生中，张一鸣也和其他考生一样，厉声谴责了寓言中这种丢弃诚信的行为。我们更能推测，和大多数高考考生一样，在多年之后，张一鸣早已经忘记了当年的高考作文题目。

但如前文所言，这人生中最重要的一篇文章，对于很多考生来说，是一个有趣的注脚。在张一鸣背负的七个背囊里，他至少占了“机敏”、“才学”、“金钱”、“荣誉”，但于“诚信”似乎已经被抛到了水里。

就在2018年高考的前一天，今日头条的“诚信”，再一次被公众和官方质疑。

6月6日中午，有网友微博爆料，在《英烈保护法》刚刚公布不久、处理暴走漫画余威未消的时候，《今日头条》旗下抖音短视频平台在搜狗搜索引擎广告投放中，出现侮辱英烈邱少云内容，“在抖音的搜索引擎广告推广中借‘邱少云，被火烧的笑话’进行推广。”

很快，今日头条发表致歉声明，称是工作失误，向公众和英烈遗属诚挚致歉。套路依然像之前一样：甩锅。这次是把锅甩给了第三方供应商，承认自己有“严重疏漏”。

道歉并没有挡住谴责的声音。6月6日晚，人民日报正式发声，用一句话评价了今日头条的道歉声明——“犯了改改了再犯，这样的道歉显的廉价，更让人怀疑道歉不过是金蝉脱壳的道具。”

人民日报的措辞严厉至斯，在于对于今日头条的道歉，无论是媒体还是大众，都习以为常到麻木。4月11日，张一鸣那封“感情真挚”的道歉信“作文”中，承认了“内涵段子”中存在很多“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不符”的地方。然而仅仅几十天时间，当时信誓旦旦的承诺“将正确的价值观融入产品”的张一鸣，再一次犯了众怒。

而如果你再往前翻一下，2018年，今日头条在“道歉”方面可谓履历辉煌——

4月3日，在被央视曝光拥有大量未成年人怀孕等低俗内容之后，今日头条旗下的火山小视频几乎光速道歉，标题叫做“责任无可推卸，审核从严不懈”，将自己删除低俗内容的成绩拿出来向大众邀功。

但换来的并不是大众的原谅，而是央视的第二次点名——白岩松在节目里亲自在火山小视频的道歉声明上画了红圈：道歉中将问题出现几乎全部归结于技术，只字未提社会责任和企业价值观，避重就轻，这种态度让公众很不满。

3月30日，在被央视曝光了“二跳”式虚假医疗广告之后，今日头条发布道歉声明，宣布将严格遵守《广告法》及《互联网广告暂行管理办法》，这次声明距离这次以烈士为噱头的广告也不过只有60多天。

然后我们看到，在做出“审核从严不懈”、“严格遵守广告法”、“感谢社会监督”、“扩充两千人的内容审核团队”等等一系列承诺和道歉之后——今日头条又出事儿了。

如果你感觉今日头条的道歉并不真诚，其实比道歉还不真诚的，还有张一鸣的承诺。

2016年，张一鸣在采访中说到：“不做医疗广告是因为目前民营医院很多服务差或者经营违法违规，而我们很难区分把关。这和我个人的善恶观无关，更多是企业发展长短期和“延迟满足感”有关”。

张一鸣多年来一直强调今日头条是一家没有价值观的公司，原因是“算法没有价值观”。事实证明，没有价值观保障的企业，做起事来就是容易前后不一。在信誓旦旦的说“今日头条不做医疗广告”的两年之后，今日头条就因为“二跳”式虚假医疗广告上了头条。

人民日报这次的质疑，是说出了很多人内心所想：把承诺当饭吃，以道歉为日常的今日头条，这次的道歉，又究竟有几分可信呢？

五代十国时期，南平国主高从诲，作为一个国主，毫无廉耻可言。南平位处荆楚要冲，往来的客商众多，高从诲就命令军队抢劫过往商人。但一旦这些被抢劫的商人回到各自的国家内，搬救兵兴师问罪的时候，高从诲就顿时没有了之前抢劫时的硬气，忙不迭的称臣纳贡，送上大批的金银珠宝，满脸赔笑的求人退兵，那一脸孙子样让你不好意思再打他。等你退兵之后，他一切照旧，该抢你还抢你，劣性不改。长此以往，江湖上送给他一个美称——高赖子。

后来北宋大军南下，南平故伎重演，想接着靠称臣纳贡装孙子逃过一劫，赵匡胤却再也不上当，一鼓作气把他灭了。对于这样一个“赖子”，他的臣服已经一文不值。

还是在2016年，在张一鸣承诺不做医疗广告的同一年，他在一次演讲中说到：“有些心智，需要在安静的环境里才能培养，比如耐心，比如踏踏实实做事，做事情不讲捷径，尽可能基于长期来做思考。创办今日头条至今，每天都面对很多诱惑，包括来自巨头很好的offer、天价的并购，我们都坚持住了。”

那个时候的张一鸣身上，依然有些真诚的神采。

如果两年之后的张一鸣回看这段演讲，在是否拒绝诱惑方面，不知道他会做出怎样的答案？

我们无法知道，2001年的高考卷子上，张一鸣究竟是如何评价那位把“诚信”抛入水中的年轻人的。

险象环生的今日头条，是不是也应该思考一下诚信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