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的校庆 北大的人
这几天,正逢北大一百廿十周年校庆;改革开放后,越来越忙碌的北大人,这几天,更忙了。
他们,有的在忙着捐款,有的在忙着领喜饼,有的在忙着竖牌子,有的,在忙着迎候。
当然,也有一些人,在埋头做学问。
西侧门的引导牌
北大已经120岁。很明显,她已经经历了新旧两个社会。或着说,三个社会。
经历了新旧两三个社会的北大,校庆日期也有两个:一个是原先使用的12月17日,一个是现在的5月4日。一度还差一点要采用2月28日为校庆日。
北大的诞辰,上来就不同凡响:1898年,与戊戌变法同庚;后来又改成5月4日,又与五四运动同期,更成了双枪老太婆,双料冠军。因此,你看到如今,北大,都是国人心中的圣坛。
但一个人有不止一个生日,总是显得有些奇怪。且这日期相差半年,恐怕诞生她的人首先就无法忍受。因此,北大有两个不同的校庆日就引起了许多人的好奇和争议:为什么要改变生日呢,生日能随便改动吗,一个像北大这样的学府,到底是应该做挺立的树呢,还是应该做缠树的藤?
对这问题,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北大人,好像观点都不太相同。
5月4日这个校庆日,启用于1954年。作为也是北大人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一任教育部长的马叙伦,在北大51周年校庆上曾谈及北大的校庆日,他强调时间是不可分割的;“校庆就像我们自己的生日,……平常得很,没有必要将其神圣化。”(参见1950年2月1日《北大周刊》第22-23期)
后来,在北大百年校庆前夕,陈平原等曾专门为此著文,同样认为,校庆日就应该实事求是,不能够因为要追求什么“重大意义”而随意更改。(参见陈平原《北京大学的“身世之谜”》一文)
但是,看今天的情景,好像等于没说。
这不,转眼到了北大120周年的关口,庆典还是在5月4日如期举行。
这次北大校庆,引起了社会的高度关注。这不仅是因为上面所说的北大的一些神圣之处、来参加的大咖云集、庆典的规模宏大,而且因为在这如此隆重的大典上,发生了那么一点小的插曲:北大校长林建华,居然在演讲过程中,读错了那个并不怎么生僻的字。
按理说,读错一个字,并非是多大的问题。比如我,也有读错认错字儿的时候,从来没有人(除了我的师友之外)说过我。更何况林校长还很快道歉了呢?然而,这里毕竟是北大、这毕竟是发生在北大的120周年庆典上、他毕竟是北大的校长!最要命的是,林校长道歉时,那封信写得,略显太长。
就现有的文本来看,依我的愚见,这封《致歉信》,后面三分之二的内容,不如不要!强调自己先天的学习条件不好,强调这篇演讲稿和《校长观念-大学的改革与未来》这本书都是自己亲笔撰写,其实都不能称为你在如此重要的场合、作为全国最高学府的校长读错这个并不生僻字的理由。写那些,虽然自己申明不是为了开脱,但恐怕别人看起来,都像是狡辩、有续貂之嫌。孔子曰:“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这话是两千多年前就说了的。
尤其是最末一段。一般来讲,这也确实是文章的重点所在。林校长在这个重点位置,强调“真正让我感到失望和内疚的,是我的这个错误所引起的关注,使人们忽视了我希望通过致词让大家理解的思想”;说他所关注的重点在于——“焦虑与质疑并不能创造价值,反而会阻碍我们迈向未来的脚步。能够让我们走向未来的,是坚定的信心、直面现实的勇气和直面未来的行动。”
批评林校长的文章,多数人的焦点,实际上也在这里。
林建华校长致歉信截图
谁不知道,没有对出行状况的焦虑,就没有车船飞机高速公路等交通工具的出现、没有对生活环境的焦虑就没有房屋和服装的出现、没有对事物的焦虑就不可能有动物的驯化植物的人工栽培、没有对“上帝造人说”的质疑就没有达尔文进化论的产生因而也不会有现代考古学的出现、没有对286电脑的性能的焦虑哪里有以后电脑的飞速升级、没有当年共产党带领一群劳苦大众对旧统治秩序的质疑何来现在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可以说,正是焦虑与质疑,推动了社会乃至其他一切科学的不断前进!作为北大的校长,怎么突然说“焦虑和质疑并不能创造价值”了呢?
大家的关注点,也正在这里。
看媒体上的文章,实事求是地说,那些对此持批评意见的人,跟林校长本人并没有私仇。我们并没有见到攻击林校长人格的文章。大家都是就事论事,对事不对人,且大多数人都是从“爱之愈深,责之愈切”心理出发。所以,有许多人马上出来护短,替林校长辩护,甚至嗅出了“阶级斗争的味道”,我觉得不仅有点小家子气,而且那嗅出“阶级斗争的味道”的鼻子,可能也太过灵敏。真让人想起了当年梁实秋的暗示鲁迅拿卢布!抹红、或抹黑,都不能济自己文章之穷,更不能补自己道理之短!老实说,这手法,有点儿不太阳光。
如前所述,批评这件事的人,未必不是热爱林校长的人。像孙立平、马光远,他们都是林建华的或同学或朋友,论个人感情,都不错。但就是孙立平和经济学家马光远,也都认为:林校长这最后一段话,让人失望。(参见孙立平《说说林同学的错读及道歉》)
为亲者讳、为尊者讳,这历来是人性使然。不独中国是这样,西方也基本如此。人们都能理解,这让人感觉到人间有一些人情味儿。所以,当亚里士多德说出“我爱我师,我更爱真理”这句话时,才显得石破天惊。不过,到今天,这观念早已经广布世界,人们大都知道护短不利于自身的进步。因而,我们不能想着规矩都是给别人制定的、而自己随时可以独立于规矩之外,不能在挑剔别人时津津乐道“我爱我师,我更爱真理”,而到自己身上时又千方百计地护短。
倘若为长远记,我想,不管是林校长还是别的谁,只要说出“焦虑与质疑并不能创造价值”这样的话,也都是应该纠正的。
护短的人不会试图去纠正不正确的东西,反而想方设法的遮掩。比如说晒出林校长在庆典上的演讲稿的截图,说,林校长的这句话,是跟校庆庆典上的演讲内容相关联的。还把相应的内容划上红线(如下图),以证明林校长这话该如何理解、没有毛病,批评的人不要断章取义。
好在有文字为证。这贴出的截图、划上的红线,我们左看右看,仍然看不出对证明林校长的“焦虑与质疑并不能创造价值,反而会阻碍我们迈向未来的脚步”这句话正确在哪里。反倒让人觉得,这贴出来的截图所起的作用,简直和林校长《致歉信》的后半截内容一模一样,更是狗尾续貂。
实事求是地说,大家也都知道林校长本人是一个能干实事、想有所作为的人。他在重庆大学的改革,真的是呼啸前行,可圈可点;林校长作为北大校长、那么大岁数,能一个人背个小包自己去挤地铁,也确实让人眼前一亮。
地铁上的林校长
两千多年前,粗犷的樊哙就曾说:“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因此,专注于大目标建设的林校长,念错一两个字,本来也不是大不了的事儿。不是还有清华的校长不识“侉”、人大校长用错典这类事情作陪衬么?实在不应该有那样一封致歉信、在那样一封致歉信中有那样一段语言、在那样一段语言中说出那样一种观点!
因为他是校长,他的这样一种观点,不可避免地会影响到北大的老师、北大的同学,进而必然会影响到全中国的青少年。而青少年,正是祖国的未来。我想,这才是舆论汹汹的主要原因、这才是一些有识之士不顾多年的交情也要出来说几句话的原因吧?
因为,这里是北大,他是北大的校长!
鲁迅设计的北大校徽
这让我们想到了北大的另一个老校长一一蔡元培,还有一尊雕塑——科学与民主。
看到位于北大校园西南角的《民主与科学》雕塑,人们就会想起流传在北大学人中的那句调侃。现在,这调侃已经不大再有人提起了。这大约就是“不焦虑”“不质疑”教育的成果吧。
在这次校庆的纪念文章中,有许多人、有许多文章在怀念蔡元培。真有点儿像一首歌中唱的那样:“相见不如怀念”。在这样的日子里,人们怀念蔡元培,固然是因为他也是北大校长,但我想,北大校长多了,为何独爱蔡元培?恐怕,更主要的原因,还在于蔡元培提倡了“兼容并包”的学术及思想自由的精神而不是一统天下、以及他在袁世凯窃国的时候拍案而起决然辞职的金刚怒目。
虽然是书生,威武不能屈,他是做到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