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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雨虹:关于南老师的事

2020-11-22 12:3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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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见到几个从台湾来的熟人,不觉想起从前的种种,记得认识老师还不太久时,有一天我和行亷姐到老师办公室去问些问题,行亷姐说:老师这裡都是学佛的,都是好人。

老师一听立刻说:你错了,学佛的人大多是普通人,普通人有好也有坏。很多学佛的人,贪心比普通人还重,光想成佛,想有神通,实际上他连一个好人都做不到。

我们听了,傻傻的,算是学了第一课吧。转眼到了几十年后,在太湖大学堂的办公室,大约是两年前吧,小崔说到他的生辰八字。我就说:“老师,小崔命裡有两个贵人呢”。

老师听到后,却幽幽的说:“你们遇到的都是贵人,我遇到的都是坏人”。

听见老师这样说,我很不甘心,立刻站起来对老师喊道:“老师什么意思啊?我们都是坏人吗?”

老师不得已,只好说:“你们是好人,可是我遇到的人,坏的佔多数”。

天哪!我心裡想,老师这句话可不是说著玩的,可能我也在坏人之列吧?我可要好好反省反省……

反过来我又想到,老师啊,谁叫你有教无类呢?当然坏人多啦!这只是我心中在想,并没有说出来。

老师心目中的坏人到底是啥样的人?当然不是打家劫舍的江湖大盗,也不会是抢银行或诈骗的人。可能吧,我猜想,大概就是那些外表是好人,是学佛的善人,但是满肚子贪嗔痴慢疑,利用老师求名求利,又是口是心非,暗箭伤人。老师教来教去都改不了这些人分毫,多洩气啊!

现在老师已离我们而去,离开了好人,更离开了坏人,留下来的仍是好人和佔多数的坏人。不过,老师如果看到纪念他的留言和文字的话,反而会发现,他们多数是好人,更多的是改邪归正的人。这些人,却多半是老师不认识的人。可惜呀!老师,爲什么你生前不认识他们呢?爲什么许多坏人反而认识你呢?因为你太仁慈了吗?还是方便出下流呢?我真的有些迷糊了。

再说,我们这些留下来的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呢?就拿自己来说吧,我到底算好人,还是坏人?如果是好人,我以后应该如何对待认识人中的坏人呢?

如果我是坏人,爲什么我不知道呢?我还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呢!对了,我现在要去查一查十恶业,看看自己占了几条再说吧。反正,大概是有时好,有时坏,自己坏行为都不知道,这个“知”字多难啊!(刘雨虹博客)

息事宁人又发露

南老师绝对是个不一样的人,那个时候,我十分的不明白。记得是1972年台北莲云禅院的时期。老师办公室和讲堂在四楼,是走另一个门出入的。四楼以下是出家人的地方,上下楼是互不相涉。行亷姐在寺院是护法,住在三楼。我与她则是担任沟通楼上楼下的任务。

那天听到有人说,老师讲了什么话,内容使出家人方面有些误解。内容已记不得了,反正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不过我还是到四楼告诉了老师,并问老师爲什么这样说、

岂知老师却很意外,他说绝对不是他说的话,可能是别人说错了。但是老师却说:不必去解释了,就让别人误会我吧;如果说个清楚明白的话,既费口舌,又牵涉他人,反而惹出许多事来。

可是我心中却很不以为然,事情不是应该弄清楚吗?胡裡胡涂算了,多窝囊啊!我觉得老师很不应该,一连很多天我都不理老师,我觉得老师太莫名其妙了。哪裡知道老师是息事宁人,是忍辱波罗蜜啊,谁能做得到这样啊!我那时真太浅薄无知了。

还有一桩事,差不多也是那几年的事,我们在四楼老师办公室,当时大家说到某教授的论点,老师就说了一句不客气的评语,略有轻视的意思。老师说完就到洗手间去了。因为那个教授是我们的熟人,听了不免心中有些不爽。

岂知老师回来就对我们说:“刚才我批评某教授的话不应该,是我的错,我刚才在洗手间已经忏悔了”。

我们听了老师的话,真有点不知如何是好。其实我当时心裡想:你忏悔就忏悔吧!何必对我们说呢?有必要吗?我们是你的学生啊。

这件事我曾在不久前,偶然的机缘对宏忍师提到,宏忍师立刻对我说,这叫做“发露”,是学佛很重要必须遵守的。意思是,当你犯了错误,不但自己要忏悔,还必须公开表达悔意才是真忏悔。公开表达就叫做“发露”。

听到宏忍师的解释,我真有些吃惊,有几个人能做到啊?不要说在家人了,就说出家的修行人吧,能这样诚信的大概也不多吧!怪不得有人问老师是不是佛教徒时,老师回答说:“我没有资格,因为我达不到佛教所要求的标准”。

惭愧呀!自己太惭愧了,那时老师已经很了不起了,很有名望了,还这样做这样说,我听到宏忍师的解说,真正觉得无地自容了。

分別心

自从开始东拉西扯后,好像回到了少年时期,想到什么就口无遮拦,直言不讳起来。怪不得刚认识南老师的时候,他就说我:“你是吃两碗饭长大的,娘家一碗,婆家一碗”,意思是说我不懂世上人心的複杂、难测和丑陋。也就是说我太天真、太幼稚了。

当时我还很不服气,因为我自认还很有人生阅历呢!自以为还颇有一点见识呢!

其实,我真正见识到的人情、人心和各种的奇形怪事,都是在老师这个因缘环境中才体会到的。或目睹,或耳闻,总之,这个小小的世界,人的心态和行为,各式各样,令人歎为观止。

多年前,老师在讲课时说:爲什么要学佛啊?目的是要做一个活活泼泼的平凡人。在“十方丛林书院”时,还请牧师来给大家讲《圣经》呢!

老师是要大家先做好一个合格的人,老师的心是平等的,不仅对宗教,对人更是一样。有时会感觉他对有问题的人更好,对坏人更宽容,这种人如果做了一些善行,老师更会加盐添醋的宣扬一番,鼓励又鼓励,讚美再讚美,为人师表多难啊!

爲了这个问题,大家不免私下议论不休。不过,老师说了:“人做坏事是因为愚蠢,不知道有果报,这是多生累世的恶业所造成的恶果,太可怜了,所以要帮助他们去恶存善,对这些人要宽容,多鼓励”。

老师这样说这样做,我猜是他的教化,是他的爱心和怜悯心。所以,不分好坏,没有分别心,一样平等对待。

但是,知道好与坏,是要用分别心的吧?否则怎能去恶存善,怎麽修行善业呢?

老师所说的:“遇见的多数是坏人”这句话,我猜那只是他的感叹,因为教了多少年,这人都没有改过自新,也只好叹气了。

但是,在对待方面,不论好人坏人,老师一视同仁,绝对没有分别心的。

记得佛经上好像说:“能善分别诸法相,于第一义而不动”,这不是分别吗?如果老师连好坏都弄不清,都没有分别,那还是“师”吗?

所以,许多从学老师的人,大概也像我一样幼稚罢,看见一个人对老师说的是谎话,老师却不点破,好像不知道一样,爲什么呢?我们都不明白。连我们这些笨人都明白是假话,老师不知道吗?是“于第一义而不动”吗?

我的佛法是糊裡糊涂的,我这是东拉西扯,信口雌黄,大家千万不要当真。

对了!有人提醒我,关于前面曾说到老人进补,我说“吃多了就是补”这句话有误,掉了一个字,应该是“吃多了就是恶补”,这是我的错。

看官们!我现在向大家“发露”了。

不信因果的人

前几天说到“十方丛林书院”,不免想起洗尘法师,是他发心兴办这个书院的。那时(一九七九年),他从香港来到台北,本来是想办一个佛学院,请南老师为教授师,专门培养佛门弟子。

但南老师认为,要增广佛门弟子的学识,也可以招收一般学子,学习内容也要兼顾各方面,于是就定名为“十方丛林书院”了。

爲了办这个书院,洗尘法师出资又出力,多次往来于港台之间,风尘僕僕,到了一九八0年,书院才告正式成立招生。

有一天我到老师办公室,看见洗尘法师正在与老师说话,听见他说:“南老师啊!出家人之中,还有不信因果的”。

听他这句话,使我很迷糊,待他走后,我就问老师:“僧人中有不信因果的,这是什么意思啊?”

老师说:“不信因果就是不信因果嘛!就是这个意思”。

我那时真有点笨(现在也不聪明),我竟然又问:“他怎麽知道人家不信因果呢?是人家告诉他的吗?”

老师听见我这个糊涂又荒谬的问题,倒也没有发火,只斜了我一眼,冷冷的说:“那还用说吗?只看那人的行为就知道了,如果他信因果的话,就不会做出那样的事了”。

这一下惊醒了我这个迷糊人,因为我从来没有把人的行为与因果连在一起想过。一般人做事不就是随心所欲吗?或者是去做必须要做的事,像上学啊!工作啊!吃饭睡觉啊!谁会去想什么因果啊?顶多去想一下办好办不好,结果成功与否,那也不能算是因果的考量吧!

当然,不管做事结果如何,都有果报,如果再加上起心动念先要考量因果,那真使人有点不知所措,头皮发麻了。

更複杂的是,有一类果报叫异熟果,意思是说,你打人一拳,果报不一定是被人打一拳,也可能是被车子撞到,或摔断手掌等等。真太複杂了,可能是种下的“因”複杂吧,到时候“因”聚拢来就成为複杂的果报了。

反正就是一句话,不管你想什么,做什么,都有异熟果,都有果报。看样子,想说啥就说啥,想干嘛就干嘛,那可要小心了,那可是又不怕因,又不怕果了。

这可不是我说的,这是近两年来,老师带领大家研究王肯堂那本《成唯识论证义》时所说的。佛门大德说:“菩萨怕因,凡夫怕果”,圣人起心动念都戒慎恐惧,但是一般人真怕果吗?有些人果报到来,还不知这是自己造成的“因”呢,还说是别人害的,还继续造恶业……想到这裡,真觉得有点冷湫湫的害怕呢!

去年有一天,南方科技大学的朱校长来了,老师正在说到异熟果,因为朱校长是核物理学家,他特别从科学的角度,讲解因果之理,令人大开眼界,知道因果可不是迷信。

大家看到这裡,一定很想知道朱校长怎麽说的吧?可惜我无法简说,正好有人提到《物理学步入禅境:缘起性空》一文,是朱校长在2009年3月发表的演讲。

谁信因果

一说到因果,不免联想到许多事,先说一些芝麻绿豆的小事吧。现在有钱的人多,有汽车的人更多,可惜的是,夜晚开车的人,只有极极极极少数的人,会在对面来车时,转换为小灯,以免刺激对面来车人的眼睛。

我们不是文明古国吗?我们不是有五千年的文化吗?我们的先圣孔夫子不是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吗?爲什么连这麽微小的该做的小善都不做呢?其实这也只是不伤害人罢了。事情虽小,应该也有因果吧?

除了个人的行径之外,还有团体的作为,大概就是佛门中所说的共业之类的。话说我从一九九0年开始,爲了老师的著作在大陆发行,我经常代表老师到大陆各地接洽签约。十年之中,我所瞭解的出版界,很多都是签约五千本付著作版权费,暗中多印一万本,就可以不付版权费了。

这种行为不就是偷盗吗?但却公认为聪明之举。这颇符合古人所说的“无商不奸”的道理。曾几何时,文化工作者也变成了商人,而且是属于奸商之流,(其实也有很多商人是不奸的)。

我衷心相信,现在大概一定改进很多了,因为我们已经进步得有了航空母舰啊。

早些年有一天,我有一个远亲对我说,他的一个朋友在台商工厂工作,但他是个大笨蛋,因为他除了工资以外,没有额外弄到一点油水。

我说这不就是一个诚实规矩的人吗?我本来想说他是个善人,可是我的分别心认为,善人可能有积极的含义,应有些善行才算;这人只是守本分,所以应该说他是一个诚实规矩的人。

可是我那个年轻的远亲认为不对,只说别人都暗中搞了外快、好处,只有他没有,所以大家都笑他太笨,是个笨蛋。

这些情况台湾当然也有,只是多少的差别,十步与五步而已,谁叫我们都是炎黄子孙呢。

洗尘法师所说的“出家人有不信因果的”这句话,因为他是出家人,故而对出家人发出感歎。我们这些在家人,有几个信因果的呢?我们只有感歎自己了。

至于南老师,我猜他在世的时候,一天到晚大概都在感歎,因为司空见惯,遍地都是啊!所以老师常常提到那句:开口常笑,笑天下愚痴之人。只是我们自己不知道愚痴罢了。

古人说“偷书不算贼”,这句话很有意思,如果不算贼,爲什么是“偷”呢?偷本身不就是贼的行为吗?

古人又说了:“偷书的是雅贼”,这句话更好玩了,反正不管你雅不雅,就是一个贼。既然作贼,想必是不信因果吧!至少,不知道因果吧!“知”之一字,真的太深奥了。

照片的故事

看见这张照片了吗?那是去年我唸《瑜伽师地论--声闻地讲录》的文稿给老师听时所摄的。当时办公室的小乌和小马、小牟,看到一个九十一岁的老人(我),唸给一个九十四岁的老人(老师)听,真是奇景、奇事,于是就拍下了这张照片,宏忍师则在旁边看著笑。

前两天看到简体字版的这本书出版了,心中百感交集,因为整理老师一九八0年这个讲稿,是最吃力的一部书,从二0一一年三月开始,每天工作五、六个小时,整整一年的时光,才告完成。

由于两三年来,老师的视力欠佳,看一般的字太吃力,故而三天两天,要把整理好的稿子唸给他听,老师如有修正,就比较方便即时改正。

协助工作的,主要是宏忍师,她对佛法经论较熟悉,由于她的帮忙,才能够一遍又一遍的仔细查核、订正。

老师爲了这个简体字版,曾再三叮嘱东方出版社的孙涵小姐,不可以分成上下册,要集成一册印行,以免失散,否则一套书常因而零落不全。

老师更关心的,是字字句句的认真,不能有错误,因为这是一本极重要又严谨的书,是超凡入圣的修证法门,不能有任何差错而贻误学人,所以书在付印前,都经由老师这边审阅过。

繁体字版是二0一二年四月在台湾出版的,有一位不学佛的佟君说,偶然一读,发现书中前面所说的二十种法门,其中十九条是作人的基本修养和方法。

我向老师提到这句话,老师说:不错,佟君说对了,学佛第一步先要把自己这个人做好,这本书是五乘道,第一步就是作人,而且要作一个诚实又堂正的人。

走入歧途的人

说到南老师的书,有一本,我认为最浅显,又是最高深的,就是那本《列子臆说》。

乍看起来,这本书都是在说故事、神话之类的。有一天大家说到小张养的两隻羊,我忽然想到《列子》中的“多歧亡羊”那一段;因为歧路太多,跑掉的羊追不回来了。

想到这裡,我忽然像大彻大悟似的,很兴奋的对老师说:“列子的多歧亡羊,那不就像学佛的人一样吗?歧路太多,自己不知道岔到哪裡去了。”

老师一听我兴奋的语调,也就很大声的说了一句惊世骇俗的话:“我的那些学佛的学生们,个个都在歧路上。”

老师此言一出,震惊了整个办公室的五六个人,大家都吓了一跳,因为老师声音很大,好像生怕大家听不见一样。

这还不打紧,老师接著又说了一句更惊人的话,他说:

“像某某某、某某某、某某某……他们统统都在歧路上。”

老师一口气说出了六个人的名字,可惜我记性不好,没有记住。而办公室中其他几人,记性也比我好不了多少,一定也没记清楚,因为太吃惊了,可能当时脑子一片空白。

不过,那时我心中却有那麽一点喜,又有那麽一点忧。喜的是,我在老师心目中可能不算一个学佛的人,所以根本没有上路,当然也没有什么在不在歧路上了。

但我又有一点忧,因为万一老师认为我也算是一个学佛的人,岂不是歧路上就有我在内了吗?

我迷糊了一会儿,马上又得了一个结论,我心中想:老师点名的那六个人,应该都是学佛有些程度的人;至于我们这些泛泛之辈,既谈不到走上正路,自然也无所谓岔不岔,歧不歧了。

想到这裡,自觉心中平静了不少,此事与我大概不相干吧。

不过,好奇心使我不肯罢休,不免又拐弯抹角的想打听一个明白。现在的年轻人可能不瞭解,说话有时要直言,有时一定要拐弯抹角才能达到效果。

于是我就像是问,又像是自言自语的说:

“歧路?一定很多吧!每人也许不同吧!不知道什么才算歧路。”

岂知老师听见我这些话,立刻直言道:“不在正路就是在歧路。”

这话不是白说吗?谁都知道不正就是偏,偏路就是岔路、歧路;问题是:什么情况算是在歧路上?

我只好再歪歪扭扭的,自说自话的讲:“真不晓得什么才叫做歧路!”

老师于是东一句、西一句,说了不少。但我记性不好,无法重複,印象中大概是:好为人师的,自认是接棒传人的,宗教迷信的,妄语偏见的,自讚毁他的,顺便求名求利的……最严重的是我慢,认为别人说的都不对,只有自己最对,喜欢纠正别人,教训人像个领导一样……

其实这不就是作人应该注意的事吗?我猜老师的意思可能是说:这些在歧路上的修行人,当然在佛学佛法上多少是有一些成就的,但是得少为足,不免妄自膨胀起来,一下子就膨胀到正路外面去了。

这可是我猜的,不是老师说的,大家不可误会,至于是对是错,各自随意认定如何!

再來的人

常听有人说,某人是某个古人转世来的,学佛的圈子中常有“再来人”之说,尤其是小乘的经典中,就有罗汉再来人世几次的说法。

六道轮回是佛法的基本理论,许多人都信;西方人本来不一定信,后来好莱坞的电影也率先描写了人有前生。可能因为东西方文化交流的影响,现在洋人相信有前世的也很多。

最有趣的是,有人竟然指名道姓的,说自己是什么人转世来的。有一个人说自己是秦始皇转世来的;说自己前生是王阳明的有两个人,自称是乾隆皇帝转世的有三个人,另外康熙、雍正、苏东坡、司马相如等等都转世来了。

更有趣的是,这些自认是转世来的,都是历史上的名人大人物,从来没有听人说自己是猪狗、豺狼、江洋大盗之类转世再来的。

令人奇怪的是,爲什么夏桀和商纣王不来啊?周幽王也没听说来过,有人说这些人可能狱中刑期未满……

幸亏没有人说自己是孔子或孟子转世来的,可见天良未泯,选自己的前世时,还算有点顾忌,不敢冒犯圣人。

很特别的是,自称是大人物转世再来的,多半是男人,女人较少,可见男人好大喜功的多,这辈子平庸不打紧,选一个名人当做自己的前世前生,也聊胜于无,可惜无法证明,只能作为人们茶馀酒后的笑料罢了。

我这样说,有些口德不好,不应该。其实我也是相信转世之说的,这本来就是属于六道轮回之理。问题是,要有宿命通才会知道前生是谁。

如果一个有宿命通的高人,说你的前生是什么人的话,你不必沾沾自喜,逢人便宣扬一番,因为那可能只是高人的“飘飘黄叶止儿啼”罢了,哄哄你而已,也就是《法华经》上说的:“先以欲钩牵,后令入佛智”罢了。

听说那个自称秦始皇转世的人,没有一丝一毫的作为像秦始皇。更可笑的是,那个自称项羽转世的人,听说不但丝毫无英雄气概,相反的,他很怯懦,大概被刘邦的四面楚歌吓破了胆,这辈子还在害怕。司马相如的文采那麽了不起,这个自称转世来的人,既无文,又无才,我猜大概他对不起卓文君,老天爷罚他吧。

对于转世之说,西藏那个米列日巴大师的回应,堪称掷地有声,当大家都称讚他前世如何如何时,他说:我只知道我是一个博地凡夫,自己努力而有今日的成绩。(大意如此)

你前世是个大人物吗?唉!靠前世撑门面,真不长进,证明你堕落了。

中国人说酒后吐真言,醉后吐乱言。大概我这是醉后的胡言乱语,请多包涵。

一百天

一百天了,老师走后一百天了。

这一百天裡,我们在做什么?想什么?是不停的悲伤思念吗?是惶惶不可终日吗?是急于营私谋利吗?还是忙著干损人利己的勾当呢?反省了没有?觉悟了没有?……

一个真正的基督徒,每晚都要祈祷反省;孔子的大弟子曾子,也是“吾日三省吾身”,一天要反省多次,检查自己的心行。

昨天,元月六日,老师西归百日,老同学李慈雄发起,请宏忍师和永会师二位,在上海浦东恒南路的恒南书院,带领大家一同拜八十八佛,共修忏法,前来参加的有从新加坡、香港、北京、山东、厦门、台湾各地友朋同学,大约二百人之多。

古圣先贤都曾说过:“思过迁善”,要时时刻刻检查自己的过错,才能够改过而向善;因为我们是人,是人就会在人海中浮沉,怕的是“近墨则黑”。黑不是外表,是内心,因为堕落是渐渐的,是在不知不觉中被染污,变成了“去善存恶”。

人生百年,太坎坷,太複杂,如果再有一个崇高的目标去追求去达到,只能捨弃一切,忍受折磨。

老师一生忙碌,为命如悬丝的传统文化努力不懈……现在老师走了,真的走了,经典上不是说一切都是虚妄不实的吗?爲什么老师一去不回却是如此的真实?

想起从前

南老师常说:“学佛的目的是爲了作一个活活泼泼平凡的人”。我们拜忏、谦恭自省,目的也是爲了先作一个平凡正当的人,进一步再努力、修持,希望能超凡入圣。当然囉!超凡已经很难了,入圣更加千万倍的难。自古至今,真不知道有多少人算是圣人。

信宗教的人,与学佛的人不太一样,目的五花八门,有求保佑的,有求赦免罪行的,求升官发财的,求心灵依归的……各式各样都有。当然也有很多人,信佛教是爲了学佛、成佛。

有趣的是,多年前台湾有一个小偷,被抓到后竟然说,自己每次作案,都先去寺庙烧香拜佛,求保佑不被抓到,这一次却不灵了。

信佛教要皈依三宝,关于皈依这件事,显明法师说得最有意思,他说:皈依是皈依佛的智慧,如果是因为哪个法师功力高,可以给你改运而皈依,那是迷信,不是正信。

说起显明法师,他在抗战时期重庆的救国息灾法会上(一九四三年),是虚云老和尚的首座,那时也结识了南老师。法会结束后,他代表佛门响应十万青年十万军的号召,还俗参加了远征军。

到台湾后,有一次去听一个雷老师讲经,大约是七十年代中期。听后我大吃一惊,奇怪!除了南老师以外,原来还有一个雷老师,讲得也很圆融易懂。

雷老师不久再披僧袍,原来就是显明法师。一九八零年,他受南老师邀请,任教于十方丛林书院,极受同学生的爱戴。

一九八四年,我在洛杉矶时,显明法师办妥手续,也到美国来了。那天我们几个人到机场去接他,回程路上,有人提议去吃海鲜,我则建议陪法师去吃素斋。

岂知显明法师连忙说:“不必不必,来的时候南老师已经交代我了,不要麻烦人,去任何餐馆都可以,我只要一片麵包一杯牛奶就行了。”

于是我们就去了海鲜餐厅,不过,特别为法师点了一个素什锦,结果素什锦都被我们吃光了,法师只吃了一点点,真惭愧!

当时朱文光的一个美国朋友,是加州大学分部的一个女教授,教哲学的,喜欢研究《易经》。她见到显明法师后,非要请他去她学校讲演不可。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人作翻译,只好由我滥竽充数了。

她的那门课,选修的学生本来只有十个,听说一个和尚来讲演,学生立刻多了两倍,教室坐满了,因为那些学生从来没有见到过和尚,更何况这个和尚又是天台宗的传人呢!

说到那次的讲演,真够滑稽的,显明法师讲得引经据典,铿锵有力,而我的翻译有些是他讲的,有些不是他讲的。我们各说各话,十分荒唐可笑。

爲什么会这样呢?因为完全真实的翻译,我的能力办不到;而且学生也不会懂,只好随机说些简单的,一般外国人能瞭解的佛言佛语!幸亏教室中没有兼通中英两种语言的,所以没有露出马脚。结果同学们还踊跃发问,十分热闹,后来还要求再去讲呢。

这件事,回台湾后说给南老师听,老师大笑不止,还说:“可以!可以!这叫方便法门。”

这差不多是三十年前的事了,我说的这些老话,真希望那天教室中的人不知道才好。阿弥陀佛!

唯识与生命科学

元月二十日,在庙港的“江村市隐”所在处,举行了一个“唯识与生命科学研讨会”,主持的人是吕松涛先生,参加的人大部份是太湖大学堂时代从学南老师的同学们,半数为沪东医院的医师和医务人员,共有百人之多。

上午九时开始,首先由南方科技大学的朱清时校长,报告科学方面有关生命完结后的研究,目前已证明,人在死后有量子意识存在,应该就是我们普通说的灵魂。

凡是科学界的新学说,一开始多不被同行的人认同,过了三年两载,大概不认同的人作了研究,渐渐也都认同了。这个所谓的量子意识(灵魂),现在已被科学界认同了。

朱校长讲了一个小时,题目是《我们从哪裡来?到哪裡去?――现代科学与佛学谈宇宙的本体》,他用浅显的语句,解说深奥的科研,内容精彩引人,讲完后有多人发问,有人问的问题也深不可测(是我不懂),有人还问:“死后有灵魂确定了,如何投胎再来的事,研究出来没有啊?”朱校长笑答:“现在还没有,一步一步来吧”。我心裡想,这问的人未免太心急了。后来知道问的人就是李慈雄老同学,他是台大电机系毕业的,到美国又在斯坦福大学唸了博士。

接著由成都文殊院大和尚宗性法师,讲有关学习唯识的问题。唯识学是佛学中颇为艰深的部份,名相太多,使人如坠五里雾中,所以这门学问,自来多是学者们当做学术研究的较多,而宗性法师特别提醒大家,是要以唯识检验自己修持的。

宗性法师少年出家,对唯识学,以及《大学》、《中庸》等,都是从背诵入门的。经过多年研究心得,向大家介绍如何研究唯识。他讲解的方式,通俗易懂,不像学院派那麽高不可攀,所以大家皆踊跃发问。他说常常有人问他爲什么出家,他回答得很妙,很轻鬆,他说:“我也不知道啊!就那麽出家了”。

在休息的时候,李慈雄立刻上前邀请他,在三月十七日,到他的恒南书院去讲唯识,宗性法师也痛快的答应了。

第三个上台讲的是主办人吕松涛先生,这位绿谷企业的老闆,自七年前从学南老师之后,做人处事的目标有180度的改变。他本是哲学系毕业的,文思和口才都不简单,他讲的题目是《唯识如何应世》,内容包括很广,因为任何学说理论,能应用于生活工作中的,才有价值。其实,生命的一切思维和活动,都离不开唯识学的范围。

下午的节目是各地从学南师的学友们共同讨论并叙旧。大家热烈发言,晚饭后才尽欢而散。

拜年,拜早年

小时候最喜欢过年,当时也有顺口溜:「腊八,祭灶,新年到,穿新衣,戴新帽,小妞要花,小子要炮,老头老婆要核桃」。

在我小的时候,过年除了有好吃的,好玩的,又有压岁钱之外,还有些传统的礼数要遵守。

首先除夕那天要去长辈那裡「辞岁」,当然这是大人的事;有些当部属的,则要去向长官辞岁,表示告别旧年。辞岁不能说拜年,也不多停留,有时三五分钟就告辞。反正是个礼数而已。

等到初一那天才能说拜年,与熟人相遇也互道「恭喜」、「恭喜发财」之类的吉祥语。那时拜年的红包,也是初一才给的,只有家中给晚辈或佣人的红包,是在年夜饭之后给的,叫做压岁钱。我的父母会在我们入睡后,把压岁钱放在我们枕边,初一醒来,急忙先找那包压岁钱,一年开始就有钱,象徵一年好运,高兴万分。

从前还是农业社会的习俗,那时人口比较稳定,流动少,所以能沿袭传统的规矩。现在的社会进步了,商业化,工业化,人口流动不停,年底熟人分手可能不再相见,所以只好先拜年,叫做拜早年。连外国也是一样,圣诞节前就说圣诞快乐了。

我们刚到台湾时(五零年代),仍然是老规矩,又辞岁又拜年,渐渐就免掉了辞岁。六十年代中期,电话开始普遍了,大家就开始了电话拜年。

再说到亲友家拜年时,除了给孩子们红包外,也要给佣人们节赏。但是一定要说明,并交给主人,不可以私下交给佣人。与人家的佣人私自交往,在传统礼节上来说是不可以的,是不光明正大的。

再说访亲友带去的礼物,应该亲自先对主人说明再交付,表示敬意。以前常有人来拜访南老师,进门把礼物随便放在一处,没有交代,告辞走后,才发现这些礼物,不知是谁送的,也不知道是送给谁的。

中国本是礼仪之邦,现在许多人的举止言谈,常令人混淆不知所措,尤其是有些人,自己的定位弄不清楚,主客不分。自己分明是个客人,言谈举止像是主人;有的人对待朋友同学,言谈举止却像是领导对下属。

有一次我到老友家作客,用餐时,一个中年人,大概是敬老尊贤之故,立刻向主人(老人)敬菜,热烈照应,弄得我这个老友很尴尬。我忍不住说:「客人不要招待主人」,他听了很不好意思。

其实客人也是可以照应主人的,要看情况,要有分寸。

也有些人,在职场工作,虽是人家的部属,偏要坚持己见,要上级听从他的,结果或被解僱,或只得辞职了事。这都是属于难沟通,难相处的人,自我定位不清。

写到这裡想起来,北方人爱吃饺子,据说起源于北宋首都开封,在除夕守夜时,全家包饺子守夜,因为是守夜到交子时,所以当时叫做「交子」,后人把「交」字加上「食」边,才变成了饺子。

这些老话、废话,供大家茶馀饭后一粲。癸巳年,祝望国泰民安,一切顺遂如愿。

顺便提一句,三月十七日的「唯识入门」,恆南书院在月底前会公佈听讲办法。

老话咖啡

新春友朋同学聚会,东拉西扯之际,不免想起昔日在大学堂相处的一些趣事。有人提到武艺高强的那个老同学某君,虽在大学堂时间不久,但大家都记得他。

提到此人,立刻想到一桩妙事。那是五六年前,因为他的武功好,初来时,常随在南老师左右照应。有一天下课后,我离开禅堂时,他走在我后面;当我去饭堂时,发现他也正在我后面走。

当时我不以为意,认为是巧合,岂知第二天他仍然如此,走在我后面。可能他看我年纪大,又用拐杖,大概怕我摔倒,所以好心照应。于是我就对他说:“谢谢你,我没问题,你就自便吧,不要再跟著我了。”

哪知道,第三天,当我到院中散步时,他仍然跟著我。我突然心生烦恼,觉得老有人跟著,自己像个犯人一样,被人监视,不由自主的对他大声说:“拜託!请不要跟著我好不好!”

哪知道他却回答了一句惊天动地的话,他说:“是老师叫我跟著你的。”我大吃一惊,心有不平,就去找老师理论,问老师:“爲什么叫人跟著我?”

老师见我不太礼貌的样子,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满面笑容的,也说了一句惊天动地的话,他说:“因为他老跟著我!”

大家听了我讲的这件事,哄堂大笑,并且嘱咐我,一定要写出来与大家分享。

其实老师表达意见时,还有许多拐弯抹角的法门和方式,那是传统文化的礼貌和修养,不直接说,避免造成别人的不便。可是年轻一代的不懂,以致笑话连连。

譬如说吧,那时在大学堂办公室,大家每天下午会喝咖啡,时间也不一定,大约是三点半到五点之间。

有一天老师下午四点进来办公室,他坐下来就叫某某,问她:“你们预备什么时候喝咖啡啊?”

由于我的年龄接近老师,听惯了从前有教养的人说话方式,所以一听就知道老师想喝咖啡了。不料这个年轻人,却很老实的说:“我们准备五点喝咖啡。”

听了她的回答,我禁不住喊她一声:“二百五,你真笨啊!爲什么不说现在正要去煮呢?”大家也都大笑起来。

又有一次,也是爲了喝咖啡,几个年轻人认为,爲了老师的健康关係,咖啡不可太浓。那天老师喝完咖啡之后,就问煮咖啡的那个年轻人说:“今天喝的是什么啊,是咖啡吗?”这句话充分表达了对咖啡的不满。

这个年轻人只好老实的说:“是啊!只不过咖啡少了一点,牛奶多了一点,还把剩下的一点牛奶,都倒进您的咖啡裡了。”原来给老师喝的,只是咖啡味的牛奶。

老师听了,无奈的笑了一下,又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不过,我替老师抱不平,忍不住又骂了她一声二百五。她说:“刘老师,您不要再駡了,我已经是五百了。”

后来我又提醒这些年轻人,你们的好心好意,弄得老师连喝一杯咖啡都会打折扣,我们老人多可怜啊。幸亏我喝的是真的咖啡。

修法的往事

说起陈年旧事,又想到好几年前的一件事。有人打电话到办公室来问,说他修准提法有一段时间了,现在发生了问题。他描述了一下他的问题,因为时间太久,我已忘记具体的内容了。

于是我就跟他说,你应该去问传你法的上师才是。他说:「我曾问过这老师两次,但他都没有回答」。

当时我心中很同情他,因为他的传法师不回答,可能是不知道如何解决学生修行的问题。禅宗的教化,有时以不答作为回答,但修准提法不是禅宗。所以指导学人修法,是个大问题,传法的人,必须是过来人,因为自己修法有成,才知道过程中可能发生的问题。自己既然是过来人,当然有解决问题的经验,所以才有当「师」的资格,才能传法。

怪不得唐代虽然禅宗鼎盛,但却有禅师说:「大唐国内无禅师,不道无禅,只道无师」。意思大概是说,纵然禅宗很盛,悟道的人也不少,但是有资格当「师」的人却没有,或者说很少很少。

所以当人家的老师是很严重的事,对于来电话的那个人,我只得对他说:「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不是我不愿意,而是我没资格,也没能力。如果你真要我说一点意见的话,我只能说,如果我是你,我就暂时不修这个法,等到遇见有缘的上师再说」。

学法是要有缘份的,记得《指月录》上有一个修行人曾说:「我眼本正,因师故邪」。意思是老师指导错误,把学子引到邪路上了。所以密宗的戒律,上师选错弟子是犯戒的,弟子选错上师也是犯戒的。当然最重要的是,当老师的必须是过来人,才不会误导弟子,否则,弟子非但未得益,反而受害。

回想起来,许多受南师传法的同学们真是幸运(包括我在内),因为修法有问题时,有南老师这个过来人指导。但是我后来并未继续修,因为状况多,又因老师说:「你们是越级修行」。所谓越级修行,我的了解就是小学生修高中或大学的课程,连鸡兔同笼的数学问题都还没弄清楚,就去学几何、代数、微积分,怎麽能成呢?所以,程度不到,功德资粮不够,就不要贪心成就了,还是慢慢来吧。

可是南老师为什麽又要传给大家呢?我猜老师认为许多人之中,可能有具备资格的人,趁老师教化的机缘,赶快修;我又猜想,老师是叫有缘的学子们修,修成功才能传,并且要慎选弟子。这是我的猜想,对不对不一定。

这又使我想起从前学太极拳的事。四十多年前,我请了一个很杰出的老师,教我太极拳,只教我一个人。记得每月学费四百元,当时有朋友笑我上当了,因为他们在公园集体学太极拳,每月只交五十元。

教我拳的老师,教了一个月还没有教一势,每週上课两次,先教基本各种动作,站桩啊!云手啊!扭腰转脚等等,真是掰著手指头教。后来都熟练了,身体也柔软了,再教一百零八势的拳,很快就学会,姿势不会错,该先转脚时,就不会先转腰;该先转身时,就不会先移腿……,效果很好。不像公园一批学拳的人,动作各自不同,因为老师照顾不到每一个人,所以大家不是学拳,只是依样画葫芦罢了,画的各式各样,很有趣。

学拳尚且不易,学法修行不是只用一个范本就可以了,是需要能指导的老师,否则身心出了毛病找谁?

我囉嗦了一堆,只是个人见解和体会,不一定对,只是随便閒谈罢了。

一樁奇怪的事

说到学道修法之类的事,真正複杂。大约是七0年代中期,有一天南老师接到一封来信,是一个学道家工夫的人写来的,他的师父某某过世了,要南老师出面主持丧事。

老师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位某师,的确见过,那是在刚到台湾时。老师本来是个好学的人,一听说某处有个有道之士,马上就会去参访。所以初到台湾,听说有高人,自然要去探访。

见面之后,大概无缘吧,以后也就不再联络了。

事隔二十多年,忽然冒出来这样一封信,可能写信的人当时在某师处,曾与南老师见过面,所以才写信要老师主持丧事。猜想因为南老师这时已颇有盛名,所以这个某师的弟子才希望南师出面办丧事。

南老师当然不会出面,因为自己既不是他的门人,也不是他的朋友,更不是他的家人,所以于礼不合,于情于理也不得体。

过了两三天又收到此人来信,信中语气颇不友善,南老师只有置之不理了。此事也就无疾而终。

天下事无巧不成书,有一天堂姐来告诉我,朋友介绍她去看一个有道的人,此人打坐的椅凳上都会发光,所以她要我去开开眼界,见他一下。

我对这类神奇古怪的人和事,一向没兴趣,不喜欢去凑热闹,所以没有去,也不知道此人姓甚名谁。

岂知大约一两年之后,有一天堂姐告诉我,那位有道的高人已被送进医院了,是精神病科。

我大吃一惊,他不是有道的高人吗?怎麽会这样呢?

更令我吃惊的是,几天后,我刚进到老师的办公室,看见大家正在感叹,说有一个精神病患,夜裡从医院跑出来,死在路旁的阴沟之中了。而这个人就是写信要南老师替他师父办丧事的人。令我更吃惊的是,此人正是堂姐告诉我的那个有道的高人。

天下事怎麽会这样?这件事使我迷糊不解很久。记得朱文光曾告诉我,常打坐的人消耗钾较多,缺钾会使精神系统紊乱,朱博士说是美国医学方面的资料。怪不得那位常坐不卧的广钦老和尚,早已不食人间烟火了,但平时仍吃香蕉,可能因为香蕉中含钾量较高之故。

总之,此事令人不爽,是医药问题吗?是果报问题吗?怪不得学佛要懂“医方明”,修行处处是岔路,是难关,也怪不得古人说要先做到“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如果没有善业的资粮,恐怕想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人都难,更别说成圣成道了。

也因此之故,我始终是一个徘徊在门外的人,对于有些修行问题,恕我不能回答,不是不愿,而是无能,更怕“问者眼本正,因我变成邪”。

话又说回来了,南老师的书中不是都说了吗?在书中自会找到答案啊!

儒和佛

由于前些日子说到准提法的事,今天有朋友从美国打电话来,也谈到这件事。这使我想到南老师去年所说的一番话。

去年有一天,在整理老师《瑜伽师地论》的讲稿时,我发觉一个修法的问题,老师当时讲解简单,令人不能清楚明瞭,于是就问老师。

老师解释完之后,又很慎重的说,其实不学佛照样可以悟道,只要能认真学通并实践儒家的学说即可。老师说,他从小读四书,当时的理解是我们文化的传统理解;直到抗战时在四川学禅宗悟道后,回头再看四书五经,才发现与佛法并没有差别。只不过,中华传统文化的经典,比较简单扼要,佛法禅宗等,方法较多较详细罢了。

老师这一番话,是在办公室讲的,大家都听到了;其实这话在很多场合,老师也提到过,只是大家都当耳边风。因为我们个个都想成仙成佛,所以喜欢学佛学道,希望快速成功,超人一等,神通全能……

所以老师常说,学佛的人,有些人的那种热切的心态,就是贪瞋痴的充分表现,恨不得点石成金,不肯脚踏实地去用功,听到法门就要学。虽然学了许多法门,却没有专心修任何一个,连作人的基本都还没有完备。

记得有位活佛到台湾弘法时,参加灌顶的人有十万之众,都是重覆参加的,只要有灌顶就去参加。虽然那位活佛再三说,灌顶一次就行了,不必再参加,可是信众每次都还是要来,要再接受灌顶。反正灌顶越多越好,好像只要灌顶多了,就可以成佛似的。

老师曾多次讲过,如果一个国家的人都去学佛修道,这个国家必定灭亡。不过老师也讲过,没有几个人是真正学佛修道的,多数都是闹著玩的,否则,为什麽学佛的人众之中,那麽多不信因果,贪得无厌,因利忘义的人呢!

真巧,刚写到这裡,听见李宗盛在电视上正唱《凡人歌》中那句:「道义放两旁,把利字摆中间」。搞了半天,我们仍是凡人啊。

记得前几年有一位女士,因丈夫的行为不良,写信质问老师说:「我先生跟您学佛多年,怎麽会做出这种事呢?」老师的回答也很妙,老师说:「谁跟我学佛啊?都是来吃饭照像的」。

没见过老师的人,看了这句话应该心安了吧!至少你不是来吃饭照像的,你还可能是个真正的佛弟子呢。

所以,在老师的著作中,《论语别裁》这本书,是老师第一重视的,因为内容是讲作人修养的根本。如果全体国民都中规中矩,既正派又有德,也就不会有人做有害健康的食品了,连猪啊,鸡啊,也都不会吃抗生素,被打激素的针了。

再说修法吧!佛说了八万四千法门,只是针对根性不同的众生;老师说,在释迦佛教导的法门中,有两个最为重要,一个是安般呼吸法门,一个是白骨观。但是,现在修这两个法门的人似乎不多,反而以准提法最为热门。大概以为可以快速成就。反正现在一切流行快速,速食麵、麦当劳、速食鸡……这一句话是我的感想,不是老师说的。

再说,不管什麽法门,自己选好去修就是了,谁对谁错以自己修行成果为实,因为只有上师才能判断对错。况且,佛有佛眷,魔有魔眷,每人都有自己有缘的同伴随众,所以因果各自承担。

一个真正有修有证的大师,是有资格评论的,评论是否为正法,教导的是否正确。连大唐国内都无师,现在有没有就不知道了。

不过,作为一个修行人,选择自认为正的路就好了,自己努力吧,何必浪费时间在人我是非之中呢?老师不是常常这样告诫我们吗!

二月初六

三月十七日,上海恆南书院举办了一个「身心性命研讨会」,邀请了四位专家前来专题演讲,第一位是南方科技大学的朱清时校长。

由于朱校长曾于元月廿日,在庙港的「江村市隐」处,讲过有关「量子意识」的问题,文化界反应颇为热烈,此次由这个问题,再讲到现代科学与佛学的汇合之处。

朱校长以一个科学家的立场,多年来以科学精神探研佛学的深义,有见解,有发现,也有突破。这是南老师对他的评语。所以几年前老师就鼓励他,专注于科学与佛学的相通、相合、相融会的研究,那将是对人类文化进展的大贡献。

这次朱校长所讲的内容,颇为深入,又因为举例说明较多,容易了解。这也是佛陀以及各宗教教主的教化方式,因为众生根器平凡的较多,只好举例说明。

修行人不是要修禅定吗?朱校长讲量子意识时说到,在禅定状态中,人的认知状态就提高了。这就像是儒家所谓的「宁静致远」。

我觉得,这也就是佛家所说的「定能生慧」吧!

总之,这次朱校长所讲的道理和科学实验结果,对学佛的修行者,有很多的启示。

第二个讲演的人是宗性法师,题目是「唯识佛法与因果」。记得从前南老师一说到要研究唯识,我都会有点头昏的感觉,因为唯识学太严肃,太逻辑;要很用力,很专心的去听,去了解才行。所以我建议先讲唯识入门吧,减低一些「难懂」的压力再说。

不过,法师讲到因果,用图解说明,使人能了解得深入又扩大,确实浅显明瞭易懂,尤以两句话为修学者之警惕:

起心动念皆因果转变心性是修持

下午林德深医师的讲题是「遗传学与佛法」。林医师是遗传学专家,现为世界遗传学会联盟主席,香港中文大学医学院的名誉教授。多年前他来大学堂从老师研习佛法,为了在他的专业领域中拓展研究。他学习认真,经常有修学报告给老师,听老师说,他是有心得的。

去年九月廿八日,他与夫人李丹医师,从香港来到太湖大学堂,对南师做了检验,确认已逝,故而决定卅日火化。由于二位医师的解说,大家才明瞭,医学界对死亡的认定,也是不断的在修正,无形中,对生命的生与死,逐渐走进了佛学的范畴。

此次林医师所讲,包含了入胎及死亡,照片中显示的女子因癌症去世,但是她的癌细胞,目前仍然存活。

第四位是台湾的书法大家杜忠诰教授,题目是「书艺中的生命意味」。杜老师在上大学时代已与南师结缘,因为《论语别裁》这本书。当时的杜同学由于对这本书十分欣赏,向同学大力推销,中文系三百人,卖了三百零一套。

南老师向当时的这个杜同学致谢,他坚决不收,最后只收了老师送他的一本书,好像是有关书法的,老师并鼓励他走书法这条路。这已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

杜老师讲书艺确实有活跃的生命意味,幽默风趣,满堂笑声不断,听众能从另外角度,了解书艺,学习书艺,爱好书艺。

此次的研讨会,上午九时开始,至下午五时半结束,中午书院招待便餐,参加者有二百八十馀人,其中医师有三十多人。

书院主持人李慈雄博士,在开始介绍致辞时,提到当日是南师的冥诞,所以南师的儿孙数人,也来参加了。

前一日(三月十六),大学堂附属的国际实验学校,也以植树为纪念活动。参加的学生家长很多,也有二百馀众。

文字因緣

有客来访,谈来谈去,谈到我与南老师的文字因缘。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激起了我的回忆,现在说给大家听一听吧。

其实,我在一九九九年出版的《禅门内外--南怀瑾先生侧记》中,已有不少的记述,两年后曾出版过这本书的简体字版,因为内容有些不对,就停了。现在又重新印行,不久即可出版了。

一九六九年的十月,我初识南老师,那是在台北师范大学听他讲「佛学概论」时。随即参加了次年老师主办的禅学班。可能与老师有文字缘吧,当年(一九七○)年底,有一天,老师就对我说了一番话,是有关文章、文字的问题。

老师的意思是说:文章乃千古事,诸如诸子百家,历史传承,以及一切文化思想,都是经由文字而流传,中华民族的悠久文化,也是因此而得以被世人认同。所以老师说要办杂志,定名为「人文世界」,以传播文化,推广教化,并且要我参与,出点力。

于是我就约了外甥女琼瑶和「皇冠」杂志的负责人平鑫涛与老师餐叙,平老闆热情答允代为发行,「人文世界」月刊就在一九七一年四月出版了创刊号,定价台币八元。

老师每期写三篇重要的文章,其馀的陪衬文章,除我之外,还有朱文光、周勳男、林曦、徐进夫、杭纪东、徐立功、孙毓芹、李淑君等很多人参与撰写。老师的儿女南一鹏和南圣茵,也写过小文参加……

当时我们大家追随老师,不但不要稿酬,反而另有出钱出力者,大家共襄盛举。

「人文世界」共办了三年,由于海内外来学来访的人太多,老师太忙,无时间写文章了。到了一九七五年,因为当时老师的书籍只有几本,而重要的《禅海蠡测》又是古文形态,老师就嘱我翻译成白话。

这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早已忘得一乾二淨,是陈君在老师追悼会上提及,我才急忙找出手写旧稿,不久将会出版,因为老师在一九七七年闭关时,已全部审订过了。

老古出版社的成立,是在一九七七年,因老师要闭关,当时是古国治卖了一个二十多坪的房子,承担了负债,老师才能去闭关。两年后古国治结婚时,老师给了他一个十几坪的房子。

多年来,我遵守的,只是文字方面老师的交代和嘱託;与老师的任何组织、财务、人事,都没有关係,因为能力有限,又不喜欢麻烦的原故。甚至老师办的「东西精华协会」,我也没有参加,所以我从未受薪,我只是支持老师从事的文化努力,所以我对老师只是一个义工,一个永远的义工。

整理老师讲课记录的,有不少同学,古国治整理了《圆觉经略说》和《药师经的济世观》,闫修篆整理了《易经繫传别讲》,蔡策整理的有《易经杂说》……我整理的比较多,听说有二十多部。

老师自写的书和讲记,每本都有背景故事,我会陆续的加以说明,以省掉后人的考据,避免混淆。再者,老师的书,不论繁体或简体,也有不少错误的地方,现在我要做修正的工作,希望曾参与的老同学们能共同努力,再做文化的义工,做老师的义工,来完成老师的心愿。

最近关心老师著作的各方人士很多,也有律师方面的人,及素不相识的人。所以我也只好全程录音,以免他人断章取义。这也是跟老师学的。

接班人

说起南老师办的禅学班,不免想到达摩祖师。这个印度禅宗的廿八代祖师,到中国来传扬禅宗,开了花,结了果,在中国发扬广大了。

源起于印度的禅宗,为什麽种子种到中国的土地上,就花繁叶茂,香气吹向全世界呢?因为中国有深厚的传统文化。诸子百家的泥土,孔孟老庄的泉水,诗词歌赋的滋养,成就了禅宗,再传到日本、欧美……禅是中国文化,这是世界所公认。

一九七○年南老师主持的禅学班,学员只有二十多人,小部分是禅宗的门外汉,当然包括我在内。

老师讲到禅宗,讲到禅,太神奇,太美妙,太震撼心灵了。令人似醉如痴,那是没有言语可以形容的,怪不得佛说:「我法妙难思」。

可是老师却说:「我如果讲禅,门前草深三尺」,又说:「我的禅如大海水,某人只拿一个茶匙来舀」。因为老师在禅学班所讲的,多半是介绍「禅宗」。而所谓的「禅」,只是偶然乍现的灵光点点。这是我的了解。

达摩祖师预言了禅宗在中国的前途,「一花开五叶,结果自然成」。禅宗后来发展为五个宗派,花开了自然结果,春色满园。

达摩对几个弟子们的努力,各有评论,有人得其皮,有人得其肉,有人得其骨,有人得其髓。神光是得其髓的人,所以自然就成为禅宗的二祖了。其他的弟子们呢?猜想也会各自继续努力下去吧!

再看老师的身后,有传人吗?没听说。老师周围前前后后的一批一批的学生们,不论长期的,短期的,有人学佛,有人学道,有人学医,学《易经》的,学诗词的,各种人都有。也有人是吃饭照像的,当然,这不算学生,而是名人效应。

不过,也有人是投资心态,有人是迷信老师可以救他……形形色色,大千世界的妖魔鬼怪真来了不少,好不热闹。至于说谁得了皮,谁得了肉,得了骨或髓,只好等著瞧了。

所以老师谢世后,我就公开说,太湖大学堂已成一个历史名辞,或者是一个地方名称,那裡还有老师创办的国际实验学校。因为南老师的学术思想,道德修养和成就,太大太广,谁有能力继承?谁有资格接班?

美国苹果公司的乔布斯,在去世前就告诉自己所选的继任者库克(Cook),叫他作自己(美国时代週刊今年第一期有详细报导)。因为没有人可以替代任何人。

库克接手苹果公司后,经营得很好,更赚钱。但是,我觉得,他的理想是公司赚钱,而乔布斯的理想是创新,是改变。这几天,新闻却不断在报导「苹果」手机的售后服务纠纷,令人慨叹。

世上林林总总的人们,多数人的努力是为金钱;少数是为理想。而我们的南老师,一生的奋斗是为理想,为众生。当然,与老师有缘的人们,也是一样,有的是为理想,有的是为金钱。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跟随老师学习的人,不论是学生也好,投资也好,名人效应也好,至少学了一点老师的为人处世吧?如果能谦心努力向上(不是向钱),早晚可以证明,你得的不只是皮,而是有点肉,或带点骨的。

所以古人说:「兄弟登山,各自努力」,老师这棵大树倒了,在老树庇荫下的小苗、小树,各自努力吧!不要辜负了老师的教化和希望啊。

文化和文字

说到修正南师讲记的书籍,古国治老同学已经加入修订的工作,并且从他整理的两本书开始了。

为什麽连老古的书都需要修订呢?最根本的原因是,在老师带领同学们奋斗的过程中,专业人少,多数是业馀热情效力老师的,连最重要的校对工作,都没有专人负责,因为没有钱,请不起。

就拿「人文世界」来说吧,那是四十二年前(一九七一)的事了。杂志只卖八元一本,可是统一公司的林苍生先生立刻送来四万元赞助。这四万元可以印一万本了,而我们只印了两千本。好在无人要稿酬(老师也不要),靠这笔款项才得以继续出版。林先生后来对老师的文化事业捐助不断,前几年看到林怀民的一篇文章,才知道林苍生早年还是一个文艺青年呢。

五年后(一九七六)古国治奉老师之命成立了老古出版社,当时只有他和李淑君二人,另有三两个同学,都是外行的年轻人抽空来帮忙,大家都没有薪水。

又过两年多(一九七九),古国治结婚了,要找工作赚钱养家,才离开老古,投入职场。此时老师也结束闭关,开始管理老古,又办了十方书院,在这段时间内,老师曾请过一个专业校对。

老师在六年后(一九八五)赴美,老古公司由陈世志负责,直到一九八八年才离开。在他负责的三年之中,出版了很多书,老古转亏为盈,是他的功劳。但是有些书,不免有欠缺严谨之处,需要仔细订正。举例来说,《易经杂说》这本书,原是蔡策整理的,在陈世志离开前匆忙印行,后来只得烦请易学专家闫修篆老友义务帮忙,仔细订正修改有五六次之多,才在意义方面减少差错。

再说老师的课程,包罗学问实在太广,有时必须专业知识才能校对,这也是困难之处,不是文字好就能整理讲记的。我整理老师不少讲记,常常遇到有费解之处,需再三考量,以免错解。

所以,我所整理的老师的书,都是经过老师过目的。有一次老师说:「不必看了,你怎麽对自己没有信心啊?」意思是说,我写的没有问题。我回答老师说:「不是没信心,是不愿负责」。我心里想,老师看过后,如仍有错误,那就不是我的问题了。

其实,我是没有信心的,因为学养不够,有时很难确定老师讲的真正涵意所在。如果是一篇文章,除了字句外,还有字里行间的深意;如果是整理讲话录音,那就更加麻烦了,常会把意思弄反。

现在有许多人很有自信,又热心想与大众分享,就把录音整理成文字公诸于世,却不知道大家正在替他捏把冷汗呢。

还没有说完,下次再说吧。

上次说到整理老师的讲记常有错误,在早期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我们这些糊涂学生,都认为老师讲的绝对不会错,所以没有去查核资料。

其实,由于老师脑海中的资料太多,太複杂了,免不了时有张冠李戴,人事倒置以及口误的情况发生。又因为大家都是义工,没有专业训练的背景,自然会产生误差。

最可笑的事就是,现在网路上查资料,有些竟然是出自南怀瑾的书,而偏偏就是老师的口误。

老师讲课时常引用古人的话和诗词,又因为老师对于作诗是优等之中之优,所以也常将古人的诗改一两个字,认为比较更贴切,所以就变成引用错误了。

其实古诗词的流传,常有不同版本,费大劲考据出来的,也只能说大概不错罢了。

大约一两年前,老师看到一篇文章,其中有一句「助纣为虐」的话。老师立刻说:「不是助桀为虐吗?什麽时候变成『助纣为虐』了啊?我小时候唸的书都是『助桀为虐』啊」。

我当时就回答老师说:「我小时候唸的可是『助纣为虐』」。

其实夏桀与商纣王都是暴虐的人,不管是助桀或助纣,都是一样暴虐,意思都一样嘛!大家习惯不同,言辞有别而已。所以看老师的书,能注重涵义才是重要的。

关于老师书的问题,到了二○○五年开始,就大大的改进了。具体的说,是从《庄子諵譁》这本书开始的。

二○○五年,我秉承老师的意旨,到了庙港,开始整理老师讲的《庄子》。从二○○五年,直到二○一二年老师辞世,这七年间,总算把老师所讲重要的典籍都完成了整理,大多数已出版。

在这个时期,得力于不少同修同学的助力,才能减少错误,完成工作,所以天下许多事不是一个人可以做成的。又因为其中的许多不确定,随时可以得到老师的解答和教导,工作才得以顺利进行。新书在大陆的简体字版,起先在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后来改在北京东方出版社陆续出版,都是老师选定的。

九○年代初期,老师在香港看到「十方」杂志有关「唯识」方面的文章后,特别打电话给我,老师说,不可以整理他所讲的唯识。

老师为什麽这麽说呢?当时我也有点纳闷;我猜想,唯识学是一个很严重又重要的学问,老师在对大众讲这个课时,大概是方便说法为主,所以,总说是唯识研究,不是讲解。这就更说明老师对文字,对学术的慎重和严谨了,哪像现在的人那样自信,那样自满。老师常常告诫大家,小心!不要以好心得恶果。因此,我始终没有整理老师讲的唯识,当然主要原因是能力不够,更重要的是,老师没有许可将他的录音变成文字,所以我才会听到唯识就头昏。

说到唯识的问题,以我的浅显了解和个人的想法,老师注重的是对佛法修证方面的印证;因为老师一生是专注在修,在证,在教化。

老师所教的修法,可不只是理论的,而是他自己先做过实验,是闭关专修过的,所以是过来人,才能教人,才能对人指导修法。

同时老师的教化,并不只局限于佛法,而是包罗许多许多,都是互通互补的。很多人说老师不是学者,这话也对,因为学者是讲学理的,讲理论的,讲得头头是道,但是能否实践,能否活用学理,就不一定了。

但老师是重视实践的,学问再好不能应用也是白说,就像有人说得一手好菜,却不会做,那有啥用?古人说:「说食不饱」,会说不会做,没用!

但是,唯识名相太多,不先知道是不行的,可是容易陷入名相之中转来转去,最后变成一个唯识学者,反而偏离了修行。所以,一般研究唯识的,多半成为学者。倒是有些出家人反而会与修持配合研究。

熊十力是有名的学者,早年梁漱溟请他到北京大学讲唯识,他却讲他(熊)自己的《新唯识论》。梁漱溟可不只是一个学者,当然就对熊不客气的指责了。

梁先生二十岁前原是一个学佛的人,本来想出家的,但考虑到多方面,才决定不走出家之路。所以他对唯识的了解,并不只是学者论点。

有一个居士对南阳慧忠禅师说,想要写文章解释佛经。禅师即命人端来一碗水,内放七粒米,碗上放一双筷子,并问居士,这是什麽意思。居士说不懂。

禅师即说,你连我的意思都不懂,你还能懂佛的意思吗?

熊十力这个著名的唯识学者,他的心得著作《新唯识论》,引起了太多的争论,因为他是学者,所以他的了解与论点,与实际的佛法修证,定有偏差,也因为文字无法具体表达修证的确切含意之故。

也就是这个原因,南师不愿将他讲的唯识整理成书文,因为听和看对人产生的效果是很不同的。所以方便讲解和浅显说明如果成为文字流传,会产生偏差甚至误解。至少这样做违背了老师的意愿。

老师也曾说过,要重新讲唯识,那是三、四年前,老师在餐桌上对张尚德老师说,「我不久要讲唯识,到时候你来听吧」。

可是在老师最后的三年,领导大家研读唯识时,却用了《王肯堂成唯识论证义》这本书。

南师看过很多古来讲解唯识的著作,认为王肯堂所讲解的比较好,也说明王是个讲求修证的人,所以悟解与学者就是不同。

王肯堂是明朝人,进士出身,更是一个著名的医生。许多医生都接近佛法或道家,医属于生命科学,唯识也好,佛法也好,医学也好,都是对生命,和生命的一切活动有关的,所以这些研究,就列入了生命科学的范围了。

三个医家

说到王肯堂就值得人深思了,为什麽他这个中医师,又是唯识方面有研究的人呢?因为他有深厚的文化根底,中了进士就是证明。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南老师常说,禅宗的大师,多数都是深通孔孟老庄学养的人,所以得以彻悟佛法;换言之,他们已经先完成了佛法五乘道的第一步--人乘,当然就容易进步向上了。

我常常想,南师也因为早年熟谙诸子百家,才能在青年时代于禅得悟,而袁师焕老的儒学,也是不同一般的。这也就是南老师所说的,通达了四书五经,一样可以悟道。

话说回来,王肯堂由于儒学道学的基础,再入医学当然就容易成功。而医学正是与生命有关的学科,唯识不就是分析解释与生命有关的种种吗?这是一连串的关联,所以王肯堂所了解的唯识,应该说不是纸上谈兵,应该不只是文字唯识吧。当然,这些只是我个人的浅见而已。

由这些问题,使我想到另一个了不起的清朝末年大名医徐灵胎。此人就是吴江地区人士,墓园离我们庙港不远,不久前还有友人专门去探访过。

为什麽说徐灵胎了不起呢?因为他是自学成功的医家,为什麽他自学可以成功呢?因为他的学问是先由「易经」开始的。

「易经」是中华文化经中之经,群经之首,先通达了易学,再研究任何学术,就像以开阔的眼界,去探视微小物件一样,当然比较容易,不会落入局限,而能出入自在无滞,更能别具慧眼。徐灵胎不但医学医术顶尖,他还是音乐家,水利专家,好像是一通百通。

说到这裡,又想到一个命学大家袁树珊,在六○年代我曾拜访过他,请教过他,因为当时我对阴阳五行的研究有兴趣。

袁树珊可不是坊间的术士,他是读书人,学医学的。他本来苦读要考科举,因为医书中的阴阳五行,使他自然通达了所谓的命理。又因偶然一试而奇中,于是各方多金来求者云集,结果反而走上这条路。但他也有医方面的著作,记得的有「养生三要」。

说阴阳五行

说到阴阳五行,太神祕,太有意思了。三十五岁前的我是不信的,认为那是封建迷信。五○年代中后期,因为办公室的一个同事,常常向我游说如何如何,于是我就买了一本命理的书,每天睡觉前翻阅,当时等于是催眠书,看了几行都看不懂,就睡著了。

有一晚,忽然看懂了一点,精神来了,也睡不著了,从此就乐此不疲,每有閒暇,就以此为消遣来研究了。

我们人,对于命运这件事很好奇,所以不断的研究。坊间专家很多,派别也多,各有巧妙。其实外国也一样,一言以蔽之,凡是人都对所谓的命运,产生好奇,也不了解,当然我那时也是这种心理。

一个人一旦对某件事产生兴趣,很自然的就会多看有关的书,多参访这方面有成就的人;最重要的是,对自己的研判,要作追踪。

一九六五年之后,自己不必固定上班了,多馀的时间都花在看医书和研究阴阳五行方面。所谓的追踪调查,多属亲友方面,因为算命都是从熟人开始的。这纯属个人业馀兴趣。后来又发觉五行与中医息息相关,所以对中医的医理也有了兴趣。

但是在这些研究学习中,常常感到一种不可思议,又不可解的困扰,直到随学南老师之后一段时间,才明白其中的原因和道理。

所以,不久前我曾说,在认识南老师之前,有关阴阳五行我始终停留在「术」的阶段;随学南师之后,才突破了术的局限。

我所谓的「术」,是局限在一个框架中,这个框架就是把它认为是绝对准确的,如果不准确,是你没有算对!

问题来了,我既然根据五行的生尅制化来推断,为什麽有时对,有时又不大对呢?

这就牵扯到唯识学了,是唯识所说的异熟果,因时间、地点、环境、因缘而产生了变化,所以不是绝对的。

有一个高人曾说过,算命算到百分百的准,也只是对了百分之七十;另有百分之三十不准,不知道为什麽,就是不准。

说这话的人,已经不简单了,至少知道有一部分是不可能全准确的,八字五行所代表的,是以前生生世世的业,造成今生的你自己。可是以前的业因,在果呈现时,是受到各种因缘而变化的。

其实,这大概就是「易经」所谓变易的道理,天下事没有不变的。人心更是常变,多变,有时变好,有时变坏,如能走一条正路不变,已经难能可贵了,虽然这个不变也是在生命的有限时间之中,而这个变,自己的力量最大。

我说了一大堆,只是个人的感想,说一说解解闷罢了,请大家不必当真。

一说到阴阳五行,就关係到许多话题,从前南老师常要我开课教大家,那时是在十方书院,出家同学多。老师说,出家人有一技之长,必要时以命理挂牌谋生,不必靠人布施。另一个因是,古来读书人要懂三理,就是医理、命理、地理(看风水),这与对父母的孝道也有关係。

其实我们的日常生活与阴阳五行都有关係,比如说吧,一年这二十四个节气,立春、惊蛰、清明、立夏…,大家都认为是阴曆,事实上是根据太阳运行而计算的,应该算是阳曆。所谓的干支阴阳,也是根据宇宙天地运行法则来表达的。

话说远了,回来说眼前的事吧!只要说教大家学五行命理,立刻会坐满一屋子人。但认真的人不多,因为不用心不行,没兴趣不行,不下功夫也不行。

我这样说不是给人洩气,更不是鼓励,但这个是自学可得的一门学术。从前听人说过,秦始皇焚书坑儒,为什麽不焚这些阴阳五行之类的书呢?有人认为这是入道之门,所以得以保留。

不管什麽说法,反正命理之说是与因缘果报有关係的,只要稍加涉猎就会发现,古人早已说过了。

举例来说,古话有「捨财免灾」的说法,在倒楣时,赔钱是比较幸运的,总比害病或其他灾祸好吧!钱是身外之物啊!这不就是异熟果报吗?不好的果报会变轻些的。所以你赔了钱不要难过,也是消业啊。

我常劝人不要算命,因为命好要努力,命不好也要努力。有人运气好,就张牙舞爪,自鸣得意,反而造了恶业。如果人在不幸时,能够不怨天尤人,再深自反省,自然会平安度过难关。

「易经」的道理,阴极则阳生,阳极则阴生,一个人不可能永远走好运,也不可能永远走坏运。要知道「居高思危」的道理,在得意时更要谦虚慈悲,才不会摔跟斗。这不就是修行吗?不一定是打坐啊!

什麽叫修行?南老师常说,修行是修正自己的行为,打坐是修定,修习定力。自己的行为,心理,常有错误而不自知,所以要反省,要改过向善,当然就从阴变阳,去恶而向善了。那样命运就改了,变得比原来好,这也就是那百分之三十算不准的部分,变好变坏是由你自己的心所操纵的,所以你的命运八字是你自己所造的,不要怪老天爷不公平。

古人说,「君子问凶不问吉」,意思是说,一个有修养的人,自己运气好,命好,并不执著,也无所谓;但是要注意运气不好的时候,那时就要韬光养晦,不能去积极从事操作了,以免失败。

有人在运气不佳的时候,隐居读书思过,自我修养身心,也就是先贤所说的,「不知命无以为君子」。孔子不是说过吗?「五十而知天命」。

孔子所说的这个天命,并非只指人的命运,而是包括宇宙的,万有的一切法则,人的命运只是其中小部分的因果法则(这是我个人浅见)。

反正,古圣先贤的意思,以我浅薄的见解,大概是说,一个正人君子,要知所进退,要知道顺应天意,不可背逆天道,做出人神共愤的事。像损人利己啦,损人不利己啦,等等,恐怕都非君子所当做的事。

不过,世上的君子太少,小人太多,而最多的是普通人。虽然君子是人,小人也是人,而佛法的五乘道第一步人乘,是自己先作好一个人,这个人可不是小人,而是君子。应该说,是从一个小人或普通人,修行改变自己成为一个君子,那样才算可能接近完成了「人乘」道。

如此说来,我们对自己的五行生辰八字,当然可以学习了解,但不必执著。一个人走正路,行得正,不做亏心事,自然也就不怕鬼叫门了;这时平安自在,不管穷或富,都能乐善好施,社会也就和谐了。

好像我说到这裡,说的都是空话,属于老生常谈,有点儿可笑又无聊。不过又想到有一次,南师看到一个同学做事很有问题,竟然闭口不言。过后我不免问老师:「你为什麽不纠正他呢?」老师却说:「唉!你不懂!我说也没用,因为这些人的业报如此,如果只是习气,别人劝一劝可能有点用;如果是果报,那就很麻烦了,不是口头教化能使他明白的,要他遭到大的挫折打击才可能悔改」。

老师这个话就很严重了,其实我至今仍不太明白果报与习气的不同之处,可能是果报较严重,习气是染污较浅吧!

可见连作人都难作好,难在事理不容易明白清楚。连人乘都难到位,还想成佛吗?更是难字上再加几个难字了。

再说社会上的普通人吧,包括我在内,有时是君子,有时是小人,如果想改变命运,避凶趋吉,就要先弄清楚君子小人的区别了。

最伤脑筋的是,我们这些普通人,多数都认为自己是君子呢。(来源:刘雨虹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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