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散文:故乡那片金黄色的麦田上 我曾在那儿踩碎了自己的梦
我老家在一个小村子里,地处广袤的东北平原。村子主体是三四百户以砖瓦结构为主的农家院,四四方方的整齐排列,周围是大片大片的平平坦坦的田地,每户人家都有三四十亩。务农是这儿的主要生活方式。庄稼人也没什么太多想法,田有多大,天就有多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祖祖辈辈都在这片土地上耕种打拼。
村子的时令变化很守规矩,基本上按照节气歌来运作,“最多相差一两天”。到了立秋,天气马上转凉。一说到“秋凉”,很多人都会想到“无边落木萧萧下”的感觉。古人也有很多让人读之落寞的诗句,比如“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但我还是赞同刘禹锡的《秋词》,“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说实话,老家的秋天是一年四季中最好的季节,没有春天的风沙、没有夏天的燥热、也没有冬天的严寒,有的是喜悦和清爽。秋的凉不是冷也不是冰,而是一种先在皮肤表面触碰,然后再慢慢渗入肌体的感觉,这个过程是纤弱的、舒缓的,让人欣欣然。那种触碰不像情侣第一次牵手时来的那么猛烈,而是结婚多年,男人不经意挽住女人的手,传递的那种自然的柔和。
秋日的天空显得更高更远更旷达更刚毅,颜色也蓝的纯洁,蓝的正经。轻盈安静的白云,浓浓淡淡,万千姿态,颇有看头。秋天的云像婀娜的花朵,像无拘无束的羊群,更像穿着白裙子的少女,左手摘花朵,右手赶羊群。天上偶尔会有看起来小的如同蚂蚁一样的飞机,拉着直溜溜的白烟,那种烟会停留好久,再化作云,然后跑到姑娘的羊群里凑热闹。曾经,我和小伙伴很喜欢看那种“飞机烟”,觉得好神奇,大家呆呆的望着,谁都不说话,因为那离我们实在太远太远。天上还有一排排鸿雁,摆出“一”字或“人”字型,在长风万里中,向南翩翩飞去。如今,我在天之南,却没有“鸿雁自北来,嗷嗷度烟景”,更不用说“为我更南飞,因书至梅岭”。或许鸿雁藏了起来,怕我染上乡愁。“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村子的小路两旁种着杨树,入秋后,秋风扫落叶,杨树叶便铺满了路面。这些叶子并不完全是黄色的,大多数是正面泛黄,背面带着些憔悴的绿,铺在马路上,像一条斑斑驳驳的毛毯,捂住了秋凉。
宋代诗人范成大在《颜桥道中》写到:“村村篱落总新修,处处田畴尽有秋。一段农家好风景,稻堆高出屋山头。”这首诗写的秋景,和老家没什么两样。我们那里主产玉米,这种作物,好经营,好打理,用途也广。老家的玉米长得很壮实,都是一人多高,到了国庆节,“禾谷熟也”,玉米秸秆变黄,穗子鼓鼓的,带着有些发焦的须子,龇牙咧嘴的笑,等着收回家。因此,农村的国庆节,正逢秋忙,不像城市都趁着过节出去玩,村子里的男女老少都得下地干活。正式收割玉米前,村子里会组织劳动力集体“出工”,把路修结实;各家各户也都会把车马备好,并配齐相应的劳动工具,准备大干一场。掰玉米是个苦差事,坐在一堆堆的秸秆上,把玉米的外皮剥开,再把果实棒子一颗颗硬扭下来,手很快就会被磨得起泡,但农民们的手满是老茧,经得住这样的折腾。一般来讲,玉米收割的时候,多数会赶上中秋,大家可以把月饼带到田里,干活累了,就坐在田埂上,拿出月饼,啃几口,是很幸福的事。大家一般都会忙到“月上柳梢头”。刚入夜,村子里开始沸腾,街上到处都是马车拉着玉米“咣咣”奔走的声音,男人赶着马车,高声吆喝,女人坐在车上,一路颠簸,逢人便问“掰了多少啊”,然后再寒暄几句,直到两辆车相距甚远。收回来的玉米就堆在院子里,家家户户的都能堆成山,展示着一年的好收成。
俗话说,秋夜凉如水。我觉得,不仅仅是凉如水,这秋夜也如水,有水的柔和、水的妩媚、水的自由。约莫十点钟,农民们累了一天,早已酣眠,明月爬的够高,皎洁当空,照着整个村子一片静寂祥和。白居易《忆江南》中有一句,“山寺月中寻桂子”,我觉得在老家就是可以实现的。“迢迢新秋夕,亭亭月将圆。”那轮秋月,很新很大很圆很饱满,月宫中的桂树分明可见,若双目微闭,心诚如石,摊开双手,恰有片片桂花纷纷落下,甚至可以闻到吴刚的汗味儿。再看月亮周边的星星,又密又亮,一群群一排排一堆堆的悬在天上,纷纷眨着眼,如孩童般调皮,嗔惹万物。月光洒洒,星辉熠熠,照着红瓦铺就的房顶、金黄透亮的玉米、方方正正的院子、蜿蜒起伏的小路、铺满秸秆的田地,还有站着吃夜草的马儿和蜷缩着吹着秋风的大黄狗,这一派景象,如一幅立体的秋夜水墨画,挂在凡间。黎明时分,薄雾轻起,像轻纱,像烟岚,洒在树上,绕在屋脊,漫在山路上,藏在草丛中,打湿这画卷,早起的人家有依稀的炊烟袅袅升腾,夜色便开始模糊着退去了。
这就是故乡的秋天,我的记忆很深很浓。“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我还记得以前初中、高中国庆节放假,都会跟父母到田里掰玉米,累的叫苦连天,父母鼓励我说,好好学习,以后到城里工作,就不掰玉米了,就不受这苦了。如今,我真的在城里工作了,却也真的想念掰玉米的那段光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