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洵:文章“不为空言” 思想“离经叛道” 教育“自成一脉”
苏洵,字明允,亦称“老苏”。生于北宋真宗大中祥符二年(公元1009年),卒于英宗治平三年(公元1066年),享年五十八岁。
苏洵少时喜游山水,不锐意仕进,曾应诏礼部贡举,落榜,乃洒然废学,与好友放情于名山胜水之间。
他二十七岁开始立志向学。宋仁宗庆历七年,举进士、茂才异等,皆不中。返家后,悉取从前的文章数百篇焚之,闭门不出,绝笔不为文辞,精心研究学术,遍观六经、百家之文,如是者数年。
后遂豁通六经百家之书,明古今治乱之理,与圣贤穷达出处之道。此时,下笔为文,气势豪放,潇洒自如,驰骋不绝,可谓苦学有成。
苏洵在宋仁宗嘉祐元年三月携二子赴京,谒翰林学士欧阳修。修读其文,大为赞赏,乃献之于朝,一时公卿大夫争相传阅。宰相韩琦见其文,亦十分称善,奏之于朝,召试舍人院。苏洵托辞有病,不应试。
后除秘书省校书郎,为霸州文安县主簿。与陈州项城令姚辟同修《太常因革礼》一百卷,书成未报而病革,命二子述其志,继续其未完成之《易传》,治平三年四月二十五日卒。英宗闻而哀之,赠光禄寺丞。
苏洵雕像
苏洵的文章“不为空言”,有用于世
苏洵晚学无师,二十七岁始闭门苦读,终能以文名家,虽为积学功夫使然,但其人生阅历亦不容忽视。
他在二十七岁之前,究竟在做什么事呢?那就是斗鸡走狗、游山玩水。
他具有豪侠的性情,对于现实的体会,比普通人要深且广。其后由于游学京师,见到一些儒学长者的风范,使得他的人生阅历更加深广、丰富与练达。
正是阅历与苦读,造就了他高古奇荡的文风。
苏洵揣摩学习古文,汲取前人之长。他取法前人优点,但反对抄袭或作无病呻吟。在他看来,心有所思,意有所会,则不得不言,所谓“得之心而书之纸”,才能作出至性至情之文。
苏洵在《太玄论》中言:“苟有得乎吾心而言也,则其辞不索而获”,如孔子作《易》,是“思焉而得,故其言深”;作《春秋》,是“感焉而得,故其言切”;《论语》之产生,是“触焉而得,故其言易”。唯有如此,才能树立作品之独特风格,成为天下之至文。
孔子剧照
苏洵之文学观念,偏重文章之艺术,比之其他古文家,较为重“文”而轻“道”。他在《上欧阳内翰第一书》中评论孟子、韩愈、李翱、陆贽、欧阳修等诸家之文,只论风格,不论内容,可见他不刻意言道,却花功夫言文。
对苏洵而言,道无处不在,只要道充于心,发而为文,道自然寓于文中,故言“文以明道”,明一切“施之于今,无所不可”之道。
苏洵之道并非儒家之道,其内涵更广,是自然全体之总名,是揉合各家、切合世用之道。然此道可致而不可求,须通过学文才能明白表达,借文章以曲尽道之义蕴,以呈现道之丰富内涵。
苏洵通古今之变,察盛衰之理,审权势之宜,为文求实用,不空谈理论,其所著《嘉祐集》,大多是对当代政治具建树之文。如欧阳修就曾在《荐布衣苏洵状》中称赞苏洵的文章有用于世。
观其《权书》,议论战略、战术之道;《论衡》提出御将、任相、兵制、田制等政治主张;《几策》对当时政治、外交作一总论;《上皇帝书》向宋仁宗提出具体之治国建议。可见其“不为空言”之倾向。
这种“重实用”的观点,成为苏氏家学之特色,深刻影响了苏轼与苏辙。
“三苏”雕像
苏洵的思想大胆、超前,在当时可谓是“离经叛道”
苏洵自学有成,遍观六经,而以《礼》、《易》为本。他既无师承,复以个性崇尚自由使然,故其思想不似传统儒者,而自有一套看法。
苏洵认为天地五行、风雨雷电皆客观存在,没有超乎客观世界之外的理念。圣人亦非神人,圣人之言非不能更改,当顺应时代之变化来作解读,反对厚古非今。
他指出:六经之理为人事之理,非道学家之理。人有喜、怒、哀、乐之变,故需权谋以应变。古之圣人洞悉此理,遂权衡人情,制为圣人之道,使人遵行而不悖。
苏洵揣度圣人为求天下大治,而“用其机权以持天下之心,而济其道于无穷也。”如此看来,圣人似乎工于心计,为求其道之不废,机权以谋之。
故王安石称苏洵之学为“战国纵横之学”、“大抵兵谋、权利、机变之言也。”朱熹言:“看老苏《六经论》,则是圣人全是以术欺天下也。”
王安石雕像
苏洵之所以作如此设想,乃因其认为“性”是非善非恶的,欲求人事井然,须关注防恶的一面,才能杜绝弊端。苏辙少时所作之《孟子解》,当是此思想之反映。
苏洵虽喜言权谋,但与纵横家求利禄之心态互异,他以圣人自期,以天下为己任,欲探求更切合实用之方法治世。
传统儒家将圣人之言奉为经典,经学之地位无比崇高。苏洵却冲破传统,在《史论》中大胆地将经、史并列,自然引发理学家不满。何以苏洵敢如此?
苏洵一是蜀人,二则妻子又经营商店,两种原因聚合在一起,其主张自由之倾向,遂较他人来得浓厚,于学术上亦是如此。他的经学思想,历来毁誉参半,然其尚自由、重实用之倾向,正是蜀学特色。
苏洵之政治思想与其经学思想相同,均非固守传统而重实用,盼能有利于社会民生,故以成败论英雄,不空谈理想,重视结果,不重过程。
孔子剧照
苏洵认为,就现实考量,君王施政须义利相济,才便于推行,因为“义”只对君子有作用,对待一般百姓,“利”才能诱之而行。
然孔子尝言:“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孟子亦云:“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传统之儒家思想重“义”而轻“利”,故苏洵此“义利观”在当时自然被视为异端,招人挞伐。然于今观之,似言之成理。
苏洵的富国强兵之策
苏洵在《几策·审势》中提及“善制天下者,先审其强弱,以为之谋。”强国之政宜宽惠,弱国之政应严强,才能治理好国家。
他认为宋朝之制度虽能避免中唐以后藩镇割据之弊,然滥赏无限,赦罪太宽,执法未严,使得官吏懈怠,军人骄狂,犯罪遽增;四周又强敌环伺,前途实岌岌可危。
此乃“惠太甚而威不胜”,造成“大弱之实”,而拯救之道为“上威”——严用刑罚惩治不肖,使官吏清廉执政,军人尽忠职守,百姓循规蹈矩,国家才能真正富强。
苏洵对北宋君王不信任、不敬重宰相,将寇准、范仲淹等贤相逐出朝廷,颇痛心疾首。
《清平乐》范仲淹剧照
他认为宰相乃腹心之臣,对巩固政权十分重要,君王应“接之以礼,而重责之”,宰相才愿全心奉献,为国谋福。对其他臣子,应重真才实学,任人唯贤,则国家必然大治。
苏洵深知兵事不可废,在《六国论》中直指六国之亡,“弊在赂秦”。
他反对宋朝之贿敌政策,认为此举将使敌渐富、我渐贫,终致亡国。主张停止贿赂,以战克敌。但欲战胜敌国,须先择良将,因为决定战争胜负之关键在人,在于主将之战略是否正确。择得良将,须御之以术,“全其才以适于用”,勿“责以廉隅细谨”,才能使良将肯为国效力。
苏洵军事思想的一个基本出发点,是战争虽属诡道,要讲权谋,但要取得根本性、全局性的胜利,得靠义,靠信。打仗之时,尚须师出有名,为正义而战,他认为“凡兵上义;不义,虽利勿动。”可见其军事思想并不脱离义。
苏洵毕竟是文学家,非军事家,视“义”为战争之目的,唯有合于“义”之战,才能符合大利,而获得全盘之胜利。
“三苏”浮雕
结语
总之,苏洵大抵以儒家之治道为根本,参酌法、兵、纵横家之思想,文尚实用,但不拘执于文以载道。
他以苦学有成之心得,教育二子研习百家经典,深固其学问根柢;又适时启发其文学兴趣,厚植文学实力;并令学习声律,为以后前程铺路。
在苏洵苦心教诲之下,奠定苏轼、苏辙在学术、文学上之深厚基础,形成一脉相承之苏氏家学。
父子三人均成名家,在文坛上绽放耀眼光芒,跻身唐宋八大家,“三苏”美名终得以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