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散文：在声音的世界里

我第一次感受到声音的无限美好，大约是在小学五年级时。那是一个晴朗的日子，我趴在炕沿边写作业，母亲做着针线活，听着收音机里播放的节目。突然，母亲神秘地说，有件好事，看你能不能做，做成了对你非常有好处。什么事，我迫不及待地问。请听广播，母亲说。

我侧耳聆听广播里的声音，原来是电台征稿，听音乐写作文，让收音机旁的听众根据播放的音乐写一篇作文，寄到电台，进行评奖，奖品非常丰厚。母亲鼓励我试试，她说：老师都说你作文写得好，你试试，听听音乐，看能不能写成作文，参加比赛，或许会获奖呢。

我想我试试吧，奖品实在诱人。真要获奖，作文还能在电台里播出。那可比在班上读神气多了。我竖起耳朵聆听那音乐，说实话，我对音乐是一窍不通，听得一塌糊涂，除了悦耳、婉转、好玩外，也没听出什么，至于什么情境，什么画面我实在想象不出来。那天听完，我有些沮丧，我可什么也写不出。

母亲说，别急，明天还播放呢，你接着听，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什么时候听明白了，什么时候你就写一篇作文。

我接连几天都听那段音乐，那段音乐实在美好，我渐渐感觉到了那段轻快的乐声里有清脆的鸟鸣，有淙淙的流水，有茂密的森林，有透过树隙的阳光，似乎还有奔跑的小动物，仿佛一段明媚的春之声。

我忽然想起了一篇学过的课文，《大森林的主人》，那种情境何其相似。于是我迅速落笔写了一篇有山有水有花有草有鱼有鸟的作文，怀着一种美好的期待寄了出去。当然，这事后来不了了之，既没有收到回信，电台里播放的获奖作文也没我的事。但从此，我却对聆听声音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夏日是享受听觉盛宴的时刻，夏日的田野、河沟、树林每天都在开音乐会。那淳朴的天籁之音连绵不断，昼夜不停，不绝于耳。公鸡嘹亮的打鸣声唤醒沉睡的乡村，草房外，艳阳高照，绿树成荫，麻雀在绿杨荫里唱歌，它们是活跃在草房与树林间的快乐的音符。

到东沟子放牛是暑假的常事，我牵着老牛专挑水草丰美的地方走。老牛大口大口的掳着草，舌头一伸，一打卷，发出掳草的嚓嚓声，喘粗气的呼哧声，那声音富有韵律，我为牛能吃到这样鲜美的嫩草而感到欣慰。

我斜倚在土坡上看书，被太阳晒热的土粒烘热我的皮肤，看高天上的流云丝丝缕缕地游走，听麦田里蝈蝈吱吱的鸣叫声此起彼伏，看燕子空中翻飞轻捷的剪影，它们留下一串唧咕呢喃的软语。微风拂面，我沉浸的田野的宁静与热闹中，沉浸在书中的幻想与馨香里。偶尔，远方的鹧鸪一声响亮的啼鸣，将我的思绪拉向河水流向的更远处，那里的世界更让人神往，也许水更清，草更绿，花更美。

夕照牧归，乡村路上传来牛哞儿、羊咩、狗吠、鹅鸣声，交织入耳。家家户户传来锅碗瓢盆交响曲，炸鸡蛋酱的香味钻进鼻孔，挑水的人摇辘轳的吱扭声，妇女唤鸡吃食的咕咕声，喊猪归来的嘞嘞声。这些乡村声音何尝不是那勤劳淳朴的乡人们汇出的温馨幸福的旋律呢？这些乡音何尝不是遗落在岁月深处的最温暖最美丽的乡愁呢？

住在乡下时，我时常在夜读的间隙到院子里聆听天籁，每个角落都有生命的演奏。蛐蛐执著的拉小提琴，青蛙的鼓噪铺天盖地，鸡们睡梦中的呕呕声，夜猫子凄厉的呼嚎，一两声忽远忽近的狗吠，乡间的夜晚宁静安逸。璀璨的繁星展示着天空的深邃，站在这样的星空下，我往往会心灵沉静，浮想联翩，灵感迸发。

如今，我久居城市，每天听到的都是刺耳的机器轰鸣、喧嚣的喇叭声、商贩的叫卖声。这些声音使人心情焦躁、困顿，总想快快逃离。

我开始怀念乡间的天籁。一天，我和城里的妹夫站在乡村的天空下，屋顶传来鸽子的咕咕声，他情不自禁地说：乡间的夜晚真好啊，清澈透明，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这么亮的星星和月亮了。

为什么每个人都喜欢听这种纯朴的乡间天籁呢？我想一定是这些声音都发自生命的本体，是不同的生命在不同的角落演绎的爱的呼唤吧。

注：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