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协副主席王安忆丨——虚实交错 明暗掩映的创作风格
王安忆,一九五四年三月生于江苏南京,原籍福建省同安县,当代作家、文学家。一九七二年考入徐州文工团工作。一九七六年发表散文处女作《向前进》。一九八七年调上海作家协会创作室从事专业创作。一九九六年发表个人代表作《长恨歌》,获得第五届茅盾文学奖。王安忆曾获得首届当代中国女性创作奖,二零零一年荣获马来西亚《星洲日报》“最杰出的华文作家”称号,曾获布克国际文学奖提名。她著有长篇小说《69届初中生》、《长恨歌》、《桃之夭夭》、《遍地枭雄》、《天香》等;中篇小说《小鲍庄》、《我爱比尔》、《隐居的时代》、“三恋”、《月色撩人》等;另著有《王安忆短篇小说编年》、《剃度》等多部短篇小说集,以及《独语》、《寻找上海》、《故事和讲故事》、《心灵世界》等作品。二零零四年《发廊情话》获第三届鲁迅文学优秀短篇小说奖。二零一三年获法兰西文学艺术骑士勋章。现为中国作协副主席、上海市作家协会主席,复旦大学教授。王安忆凭借作品《向西,向西,向南》获“汪曾祺华语小说奖”中篇小说奖和第五届郁达夫小说“中篇小说奖”。二零一九年九月王安忆长篇小说《长恨歌》入选新中国长篇小说典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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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像我们人类这样的两足兽,行动本不是那么自由的,心也是受到拘禁的,眼界是狭小得可怜。我们生活在同类之中,看见的都是同一件事情,没有什么新发现的。我们的心里是没什么好奇的,什么都已经了然似的。因为我们看不见特别的东西。
——王安忆 《长恨歌》
◎《长恨歌》是王安忆烧制的艺术,提名为浅浅的印象美。说它浅浅,那是因为它的文字轻盈,不是浓稠的云劈头盖脸的拥着你,仿佛是披在你鼻翼的一层氧气;说它具有印象美,是王安忆下笔从不写尽万物,她只聪明的揭示你一点点,剩下的,就需读者的想象,她把一个山坡的鲜花剪下一个残缺的角,送给你,待你自己体会个中的情意。当然,我从中读出了迤逦的味道,左右逢源的文字,顺畅的把故事娓娓道来,写了山,写了水,写了上海,写了上海的变迁。剖析王安忆的笔法,我臆想她该是水样的女子,明眸启齿间,便觉流萤回雪,这样的女子,在她笔下的方块字,是带着江南的香味的,读起来,特别有韵律。她善用排比,也喜欢长短句的结合,因此,每每读的不是诗,但总有诗的淡淡气息。白白的一句话,在她的精心修饰下,就成了潺潺一流水,渺渺一束烟,郁郁一朵花,丝丝一树柳,可读性极强。她像瓷器家,在窑洞里烧自己的青花瓷,摸上去,如同押韵的月光,干净,直抵你心,优美,拂动一切的芳草连天,几乎,可以入梦了。王安忆倾力塑造的都是些些小小的人物,要用一个个点标记出上海这张斑斓图纸的布局美,着实是不易的,而王安忆轻松的做到了,甚至,有点玩味的味道了。她在淋漓尽致的给“王琦瑶”冰清玉骨的同时,把一座孤独的城,一段熨去颜色的历史,浓缩的不露声色,却荡气回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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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无限的天地在向他收拢,星斗倾倒地面,伸手即可触摸似的,无限又变得有限。地平线也在逼近,看得见刀锋般的边缘上跑着瓢虫。河塘,那发光的云母上有一只水鸟飞起,纤长的双足与地面平行,飞,飞,一缕游云在它上方,渐渐地,两者都融进夜空,天地又无限地扩张开。
——王安忆《匿名》
◎有人说,《匿名》是一部精神分析作品,但我认为,以精神分析来定义《匿名》,是没有读懂王安忆。她并非为了呈现一个人的内心,而是以这样一个普通的、失去身份和合法性的人,去承载人类文明生发和流变的过程。其中的难度可想而知。这部容量巨大的小说,切切实实是王安忆对自己以往写作所发出的挑战。《匿名》拥有一个故事性非常强的开端,王安忆却完全不打算把它写成一个“好看”的小说。在以往许多作品中,我们习惯了听她将生活中那些支离破碎和无可奈何娓娓道来,但从《匿名》甚至更早开始,王安忆已经不满足于讲故事,从对外在世界的书写逐渐转向对内,却并不是简单地面向内心世界,而是站在个人的角度阐释和再现文明的漫长演变。
可以说,这并不是一部以故事和情节取胜的小说,一切情节的发展、延续都服务于这个社会人——自然人——社会人的过程。在《匿名》中,无形加之于每个人身上的万有引力是自然与社会之间的张力,而这其中关于文明的一切可能性,就是尤其出彩的彩虹。在情节发展间隙中,王安忆详细描述了老头那些逐渐湮灭又重新生发的思绪:冰碛层如何生成?流星暗示着瞬时还是永恒?文字何以成文字、意义又怎么被赋予意义?……这些碎片化的思考,恰恰在整体上形成了他一度被抽离文明,后又被重新教化的全过程。同时,在老头的经历中,哑子、二点、小先、鹏飞等人物先后出场,他们都是我们惯常意义上的“不健全人群”:哑口、智障、先天性心脏病、弱视和白化,而正是这些被社会遗忘的人、生活在时空夹缝中的人,拥有着不完全社会化的独特性。在他们身上,那一脉与自然之间的隐隐关联从未断绝。王安忆似乎并无意探究过度社会化的问题,这些既没有来历,也不知去处的人,是她笔下最大的善意。他们与我们、与这世上所有的人一同构成了人类社会的丰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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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你以为市井中的凡夫俗子从哪里来?不就是一代代盛世王朝的遗子遗孙?有为王的前身,有为臣的前身,亦有为奴为仆的前身,能延续到今日,必是有极深的根基,无论是孽是缘,都不可小视!市井是在朝野之间,人多既无王者亦无奇者,依我看,则又有王气又有奇气,因是上通下达贯穿而成。
——王安忆 《天香》
◎这部小说写于2010年,写得是现在的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顾绣的产生与传承。“天香”从刺绣大师沈寿的号那里来,也和明朝一首写龙涎香的词有关。这个技艺的产生,三代杰出女性是主要功臣。小说横跨了八十多年历史,从上海建成,一直写到传教士郭居静将天主教传入上海。王安忆在一个广阔的历史、社会背景下写一个富绅家庭的没落和顾绣的成就。《天香》是王安忆出版的第12部长篇。在王安忆的作品中,这是一部大作品,篇幅有34万字,它的主体是讲顾绣三代人的故事。《天香》这部小说横跨了八十多年历史,从上海建成,一直写到传教士郭居静将天主教传入上海。王安忆把露香园破败而顾绣成名的故事,放进上海建城史,在一个广阔背景上,写代表士大夫文化的旧时代结束,新上海在实务精神基础上的建立。同时,她围绕着天香园绣,涉猎了中国传统雅文化、诗意文化的很多方面,为读者提供了广阔的知识面。《天香》里面,对风物的描写,已入风魔。有时候会产生错觉,觉得这些风物才是小说的主角。因它们总被浓墨重彩描画,而人物往往素笔勾勒。
《天香》所写人与事,大体不外婚丧嫁娶,一轮又一轮的。是与《红楼梦》类似的繁华靡丽。所以并无连贯情节推进。之所以能如此吸引着人读下去,还要归于小说的气韵,是迷人的。这部小说里的人们,没有坏人也就罢了,且每一个都是叫人喜欢的。在并没有大波大澜的叙述中,他们都叫人牵肠挂肚,终至产生一种萦绕不去的哀伤。男人们有非同凡人的才气,却最终归于凡人的碌碌与恒常;女人们是凡人,确硬是生出不凡的执拗,终至传奇一般。这一次,女性仍是王安忆的主角,一如她的大部分作品。她们活得华丽又哀伤。小绸,因她爱的丈夫偶然纳了妾,竟一辈子没再与他说过一句话。惠兰,生子不久丈夫去世,接着家道中落,靠着卓越的绣艺维持一家生计。还有很多人物,各有各的性情,却都是通透的,执拗的,总是美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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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郁晓秋并不作答,只是看他,就像晓得这个人是要保不住了,就要把他的边边角角全看进去,存起来。
——王安忆 《桃之夭夭》
◎《桃之夭夭》是一部能够让人安静的作品。王安忆大篇幅细碎的铺垫给了故事一个厚实的基础,生活在她冷静的叙述中流淌出一种亮度与温度。也正是王安忆贯穿始终的理性赋予了这部作品生命般的强韧与从容,引导读者不动声色却又心潮起伏。同时《桃之夭夭》也是一部让人不安的作品。王安忆的创作与读者解读可视为对郁晓秋人物形象的塑造在人性层面上的探讨,创作非单纯的生活复制,作者是向读者展示人性的可能,是理想,表达或者忧虑。全书共分五章,每一章都引用了一句古诗,如梨花一枝春带雨新剥珍珠豆蔻仁读起来颇有安意如的感觉。这部小说讲的是一个生命形式宛如桃花的女子郁晓秋从出生、成长、恋爱到中年不顾周围冷眼,像野草一样用旺盛的生命力顽强地灼灼其华。
小说的结尾:就像花,尽力绽开后,花瓣落下,结成果子。外部平息了灿烂的景象,流于平常,内部则在充满,充满,充满,再以种另外的肉眼不可见的形式,向外散布,惠及她的周围。这不正是《诗经》中所赞扬的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吗?我想这大概也是王安忆给小说命名《桃之夭夭》的原因吧。小说给我们塑造了一个独特、坚强的女子形象,虽然她从小就没目睹过什么幸福,但是这并不妨碍她欢欢喜喜地长大,不管出身如何,周围怎样,她总能活出自己的样子来。喜欢这样一个女子,面对命运可悲的安排,坦然的生活下去,也许这便是生命真正意义上的灼灼其华了吧。王安忆优美的文字带来温暖的同时,也带给人以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