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依为命 彼此温暖|教室门外的两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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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余老太太,是从她特别的衣着打扮开始的。
余老太太每天都要接送孙子上学放学,一年到头,他几乎是一样的打扮:
一身黑色的裤褂,还是四五十年代的式样,上身是那种斜开襟的盘扣上衣,宽大浑厚;
下身是肥胖阔腰的裤子,在裤脚处用白色的带子紧紧的缠绕着,白的特别明显;
脚上穿着自己做的白底黑面布鞋,而且是特别小的那种,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很让人担心随时会摔倒。
最有特点的还要数她头上的黑色纱巾,从前到后将头几乎裹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半边脸,纱巾的丝线穗子垂在胸前背后。走路时佝偻着身子,手里拄着一根紫红色的拐棍。
这个另类的打扮,第一印象就像从电视剧中走出来的。在众多接送孩子的爷爷奶奶大军中,显得特别显眼,自然引起了我的注意。
出于好奇,我向对当地人掌故颇为熟悉的校长夫人打听了余老太太的事。
从校长夫人口中得知:余老太太曾经是当地很有名的财主的千金大小姐,后来嫁到了余家。解放后余家遭到批斗,家人死的死,逃的逃,现在他的孙子也因为贩毒坐了牢,孙子媳妇也改嫁了,就剩下这么个重孙子和她相依为命。
老太太现在都八九十岁了,还要照顾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本身就不容易。又因为她从小就被裹了脚,什么体力活也不能干,就靠政府的那点救济和好心人的捐助,过着清贫的日子。
社会上爱心人士给他们捐了很多衣服,可是老太太一件也不愿意穿,一年四季都是这身打扮。用她的话说:穿习惯了。
这样一个电视剧般的传奇故事,听得我简直不敢相信。在当今这个到处现代化生活方式的时代,怎么还有这样的“守旧者”。
我猜想:也许,她的内心世界里,还仍然沉浸在那个已经过去了的、曾经属于她的美好时代。
余老太太的重孙,成成,在我们班上学,所以她会经常到我们班教室门口站一会。见了我总是习惯性的往下拉了拉脸上的黑纱,冲我笑笑说:“老师好!”
有一次,上课铃都响了,她还站在教室门前的窗户下不愿离开。我问她:“老太太,你有什么事吗?”
她一手拄着拐棍,另一手赶忙摆摆,说没事。干瘪的嘴动了动,欲言又止。然后朝屋里看了一眼,转身离开了。
可是,第二天,成成就没来上学,也没见余老太太的出现。问其他同学,也都说没见到他。
第三天,还没有来。第四天,仍然没有来。
我感到很疑惑:以前余成成也有过缺课的情况,但大都是因为生病请假,最多两天就会来上课。可是,这次都几天了还没返校,一定是有什么特别的情况。我决定去他们家看看。
周五下午放学,我在学生的指引下,找到了他们家。
一个不大的院子,座落在村西头。门前一条青砖铺成的小路,路的两边都是菜园,用网子着。
走进低矮的院门,只见余老太太独自一人坐在院中的一张老式木椅上,目光呆滞,俨然一尊雕像。
见我进来,赶忙扶着椅背想站起来。我赶紧走过去扶她坐下,向她询问成成的情况。还没说几句,老太太深陷的眼窝突然流下浑浊的泪水。
她告诉我,成成被她送给城里的一个远房亲戚了,已经被领走好几天了,不能在家上学了。
我很吃惊,忙说:“老人家,你平时那么疼爱成成,怎么舍得送人呢?他走了你不是更孤独了吗?”
她擦去泪水说:“怎么能舍得啊!可是我年龄大了,身体越来越差,照顾不了他了。我不能为了自己,耽误孩子的前程啊。我那个亲戚没孩子,很喜欢成成,想收养他,让他在城里读书。”
“还有这一学期成成就小学毕业了,等下学期上初中时再去不是更合适吗?成成肯定也舍不得离开您啊!”
“我只想着他不跟着我吃苦,没想到他的感受。成成走的这几天,想的我连觉也睡不着,眼泪都哭干了。我一步都没离开过院子,生怕他回来,找不到我。”
看着老太太的样子,我心里也很难受。我想试试,做最后的努力。我向老太太要了她那个远方亲戚的号码,拨通了电话,说明了自己的意思。
没想到她那个亲戚说:“成成到他家这几天,一直不停的哭,说想太奶奶,想老师和同学,连饭都吃得很少。我正打算把他送回去呢。等下学期他上初中了,再去接他。”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老太太。她高兴地又流下了眼泪,嘴里不停地说着感谢的话。
周一的第一节课,我正在上课,成成和他的太奶奶再次出现在教室门口。
看着祖孙俩相互搀扶的身影和脸上洋溢的幸福,我也为她们高兴。有成成的陪伴,也许老人家最后的路程不会感到寂寞;有太奶奶的爱,成成也许一生都不会感到遗憾。相依为命的日子,也许很短,但足以让他们感到温暖。我在心里深深地为他们祝福。
时隔多年,那个裹着黑头纱,缠着白裤脚的身影,还定格在我的脑海。抹不去的记忆里,也许有许多温馨的画面,但那个一老一小相互搀扶的背影永远是萦绕在心头最美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