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桃集》— 读懂知堂者
■《木桃集》
作者:朱航满
出版社:文汇出版社
林伟光
写文章很难。有的以为很容易,是未窥门径者。朱航满说,文章写好不容易,实深获我心。那么,什么是好文章,有何标准?恐怕难以说得清楚,能够明白了当地说清楚事情,可以算得一个标准。可是也难,孔子说,辞达而已。可见是不容易做得到的。
朱航满的《木桃集》就是这样一本有好文章的书。
知堂风格依稀影响着他笔下的风华
文人相轻,各自骄傲,想让他轻易服人,谈何容易?可是,我却喜欢朱航满的文章,可以当得了一个“清明”的评价。清是明白如镜,明是见识通透。所说的或者也无特别之高论,比如那种令人害怕或不懂的,因此让人敬而远之的玄妙之论,而是常识。不要小看这常识啊,这世界上所最缺的就是常识。如是非的判断,要我们说真话。可是,事实却很难。说真话的常常没有好下场,于是,都说违心的话。或敷衍,或“多磕头少说话”,明哲保身。前人说是“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就这么温吞了一生。
是非的问题是常识,可是,常识就是这么的难以表达。这样的人,这样的文章,我们见得很多;自然只有哀叹了。可是,朱航满不然,这书里他要分辨是非,要旗帜鲜明地说出是非。他是借着写作普及着常识这个问题。
于是,他的文章里有浓郁的反思色彩和启蒙意识,这一点使他赓续着“五四”的思想文脉,充满了沉重的力量。他要努力写出自己的精神风貌来。
如此的人,他注定忧郁的,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这样的人,在当下这嬉皮当道,戏说成风之环境下,注定是不可能快乐的。可以预料,他活得格外痛苦。读他的文字,可见他服膺知堂老人,力求文章写得冲淡。他的文章,读时,表面上似乎不沉郁。他的沉郁,其实是在文章之外。
他读的书很多,如今却也少有如此者;而所读的必是隽妙的文字,欣然兴会之作,见情见性之作。而集中,就有不少文字,似乎都围绕着知堂翁展开。他是那么喜欢知堂的文章,风格依稀影响着他笔下的风华。这种爱之深切后的不自觉的审美取向,其实是必然的结果,未可厚非的。
有人崇仰鲁迅,说鲁迅的文章深邃而美,没有可循之章,所以不可学,追随其后者,多不能成器;而知堂呢,他的文章冲淡隽永,也很美,是一种静谧之美,后学者众多,而且得其神者也不少。这话没有违背事实。这里就有生动而鲜明的例子,如朱航满就是其中之一。如此看来,好像有高下之分辨,即崇鲁迅而抑知堂。
但这观点,或者连鲁迅都不会同意的。记得在还活着时,有某外国记者问他,其时中国文章写得好的有谁,他的回答中居第一的竟然是知堂,举荐而不避亲,这就是鲁迅。于此,也可见他的襟怀和实话实说。隔了许多年,我们的见识反而不如他,难道一定要因人而废文吗?
温润其质 清明其神
其实,周氏兄弟的文章,是并立的两座高峰。后人喜欢谁,就追随谁,是很正常的事。我们何必强分上下?
知堂的文章,表面上冲淡,好像不动声色,静穆闲适,这是不少人的共识。但究竟是否如此?朱航满在寻绎其间意蕴时,却发现不是如此的,许多人其实都被他骗了。他说,周作人对于自己的散文有很清醒的认识,他似乎并不随意写一篇文章,但其中的用意却往往隐藏得很深,表达的方式也是比较曲折的。
朱航满的看法很对,说出了知堂文章常常被人所误解的原因。喜欢读知堂文章的,更多是尝过生活苦味的中年之后的人们。此际,酸甜苦辣备尝,去日苦多,就有更多的感慨;于是,读知堂就格外地有一份共鸣了。朱航满可谓读懂了知堂者。
连类所及,他也爱屋及乌地谈到了知堂的著作集。有自编的集子,是知堂在世时所编,几乎是一年一本地出版;有死后别人所编的集子。而朱航满的侧重点,却是对后者好坏的评判。这就显出朱航满不一般的见识了。
不同的版本,或者说,不同的编法,知堂文章所呈现的面貌是不同的,这其间是大有探讨的学问的,这是学者的态度。只有如是,其一,才可真正地了解知堂前后期所要表达的观点;其二,更能见识到他文章之美。
不同人对不同作家,有所偏爱;而对同一位作家的不同时期作品,人们也各有所爱。如同是知堂,据朱航满说,刘绪源推崇的是他后期的作品集《药味集》和《书房一角》;而倪墨炎却看重他前期的《看云集》,却对其后期抄书多的作品啧有厌言。差别如此之大,可见众口之难调。
于此,朱航满却以为,初读者,“读周作人,还是从诸如《雨天的书》和《看云集》这类早期写就的散文入手较好”。当然,面对林林总总的选集,不少人还是很难选择的;于是,朱航满推荐了辽宁版的《周作人卷》。之所以好?有他个人喜欢的美学的情趣,如从设计、插图、版式到纸张,都好,他说,“很能体味周作人苦雨斋雅致、清幽、细密、冲淡的风味”。
而在这份个人情趣之外,却也有对一般读者细心的体贴。他认为,此卷里收录了知堂各时期的主要作品,而且,阅读时人们更能体会他作文的清醒的文体意识,以及如何在表达思想上的“追求得体和妥贴”,又如何“在各种文体之间运用自如,从而把散文的功能扩展到一个极大的空间”的艺术特点。
周作人丰富多彩的一生,毁誉参半。晚年,他写有一本《知堂回想录》。之所以是“回想”,不是通常的“回忆”,我想,或者是想有所辩解吧?不过,他的文章总是表达得很曲折的,如就曾经多次声言过他的不辩解,并借古人的话,谓一说便俗。可是,到底也还是难以免俗,他的辩解其实始终存在,只不过说得“克制从容”罢了。
朱航满也在此书中发现了他两处记叙并没有能够做到了“克制从容”,反而说得很动情。偶尔的露出峥嵘,其实也是知堂真实的另一面。而他的不辩解,朱航满觉得,其实是一种不辩之辩。
归拢地说,朱航满的文字,写得扎实,虽是由书而来,延伸开去,却就蔚然而成了一派动人的风景。最后,把他称誉孙郁先生的五个字,也拿来赞誉他的文章曰:“温润的光亮”。
责任编辑:马蓉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