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前的月亮｜人生终极难题的美学解

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对着月亮静静地发呆了。

其实是我在逃避面对它。只因它那清冷而又无孔不入的月光，具有穿透人心的力量。

在记忆里，我曾和月亮对过话，告诉过它我的秘密。正如任何一个像朋友透露秘密的人那样，在秘密说出口的那一刹那，就后悔了。是的，我也有后悔过。

起初，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毕竟，月亮是个挺靠谱的朋友，不会乱嚼舌根。不挖苦，不嘲笑，只是静静地悬挂在夜空中。我在黑夜回家的路上，向她说过我内心的恐惧；在一个人的深夜，我向她倾诉过内心的孤独；在对未来焦虑的无数个夜晚，我向她暴露过我的软弱；在凌晨面对自己的内心时，告诉过她我的阴暗与虚伪……

就这样，我在她面前暴露无遗，她对我了如指掌。因此，在我心中，对月亮总有一种莫名的情愫。偶尔匆忙见她一眼，自觉欢喜十足。

但是，月亮亘古未变，我却悄然发生着变化，而且是不可逆的。

我想，这种变化应该是从我对月亮越发没有耐心时起的。起初谁会在意这一点呢？而且，我有太多的理由对月亮没有耐心了。譬如，忙，抑或城市的天空不适合月亮驻足……

真正让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是，当我与月亮对视的那一刻。

因台风过境，上海这边的天空一连被雨水洗刷了好几天。直到今夜，才还天空一片澄澈。而月亮也像刚出浴的美人，清冷，孤傲地俯瞰夜色笼罩下的众生。

刚与母亲通完电话的我，猛一抬头看见她，像是被电击中一般。大有恍如隔世之感。虽内心浮躁，但在清冷柔和的月色抚慰下，却也渐渐平复了下来。河面波光粼粼，两岸的垂柳在月色的笼罩下，比平时更添几分姿色。突然间整个世界在虫声和月色的衬托下，格外静谧。

这一幕场景和我儿时的记忆高度重合，若非远处地铁进站出站的轰隆声，时不时打破这迷人的夜，我还真有点恍惚自己身处何方，今夕何夕。

此时，有关过往的回忆，如河水般缓缓流淌出来，接受月光的审查。

也难怪我不敢去面对月亮。因为从记忆里流淌出来的东西，根本就经不起它的检验。与那孤高且亘古不易的月亮相比，我所拥有的一切，我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显得那么渺小，甚至没有任何价值和意义。

在月亮面前更加丢人的是，我那显得忙忙碌碌的生活，简直就是一场无人喝彩的表演。而我竟然却为此殚精竭虑，惶惶不可终日。

说句实话，看到这样的自己，难免不让自己感到沮丧、无助。活着的价值和意义受到了动摇和否定，确实是一件令人很不愉快的事情。

这时的我，需要一些支撑。

我突然想起了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年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和诗人走的如此之近。在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张若虚为何在如此景色面前，发出对宇宙，对人生的终极疑问。这样的问题很难有个令人满意的回答，甚至越追问越容易感到迷茫和忧伤，好在这一切都被那春、江、花、月、夜的美，给消融了。

是的，永恒的哲学问题，被“美”所消解。

虽然有些淡淡的忧伤，但也掺杂着浅浅淡淡的喜悦。

正如杜牧所说，古往今来只如此，牛山何必独沾衣。

当我意识到，自己的情感，那萦绕心中的忧愁、虚无，并非自己所独有，它们甚至已经被古往今来的无数人所表达。念及此，我释然不少。这种感觉，就像是孤独的孩子在黑夜中突然找到了归宿一般。那种恐惧、虚无、孤单落寞的感觉，瞬间被消融于无形。

琢磨着琢磨着，我竟越发兴奋起来。看着眼前的景色，心中默念起了张孝祥的《念奴娇·过洞庭》：

……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

应念岭表经年，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短发萧骚襟袖冷，稳泛沧浪空阔。尽吸西江，细斟北斗，万象为宾客。扣舷独笑，不知今夕何夕。

神游一番，再看天上的月亮，竟又别是一番风味。

是夜，载月而归。于途中，我开始意识到，在时间面前，哪有什么成败得失，只不过，我们心中依然有对美的渴望，有对希望的坚持，并且依然选择体面地生活罢了。

想到这，有些事，慢慢做；有些阶段，慢慢经历；有些希望，好好呵护。足矣。

——于2019年，9月8日晚所感

参考文章：

1、《人生一切难题，“美”，帮你化解——1月写字总结（2019）》

2、《佛学、冥想、美以及敏感度——《婚姻情感通识课087》》

3、《生命充满劳绩，但总有人诗意地栖息——《四个春天》观后》

4、《人生若只如初见（上）——《婚姻情感通识课081》》

5、《人生若只如初见（中）——《婚姻情感通识课082》》

6、《人生若只如初见（下）——《婚姻情感通识课083》》

冥想时刻：

请相信，我所说的都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