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绝对不知道的另一个李敖(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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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看人背后的,是智者和唯美主义者;知道背后看人的,是奸雄。”
(1)
物质上的贫穷和精神上的困顿几乎碾压了李敖的整个童年至青年时代。
李敖出生在一个四女两男的普通家庭,父亲李鼎彝虽是北大出身,但跟随蒋介石到台湾后,也仅在台中谋得一个中学语文教员的职位。一家八口人的生计全靠这位语文教员一手操劳,教师薪俸收入有限,作为顶梁柱不得已在校外办补习班,以补贴家用。
李敖二十岁生日后的第三天,这位家里的顶梁柱因脑溢血轰然倒塌。父亲的离去,对于原本就拮据的家庭而言,无疑雪上加霜,那年李敖正在念台大历史系。
李敖的花销主要用在大批量的购书和一日三餐上。为了少向家里要钱,他送过报纸,代朋友批改一元一本的学生作文以赚取外快,倒卖过电器,甚至准备下海卖牛肉面。最穷的时候三条裤子进了当铺,过着有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当时爱才的胡适得知后特意转送1000元支票救急解囊。
为了还胡适的这份情谊,三十多年后李敖回大陆作神州文化之旅时特意捐出35万元人民币给胡先生立一座铜像,可惜北大已不复当年之骨气,后来此事不了了之。
李敖是敢于直面自己处境的人,在台大研究所时给导师姚从吾写信道:
我对生活标准的看法是,一个敏感的青年人,他的精神已经痛苦大多,我们没有理由再要求他在肉体上、生活上,再吃更多的苦;没有理由说他租一间小房,逃开城市和俗人的喧嚣,每月花光一万个一毛钱是奢侈!
一介书生,捉襟见肘到什么程度,可想而知。
(2)
君子固穷,如果只是物质上的贫乏也就罢了,谁曾想到,囊中羞涩竟导致了自己爱情上的大溃败。那是李敖第一次正式的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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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罗”的热恋是李敖学生时代最甜蜜的一段回忆,也是最不堪回首的一段风花雪月的旧时光:
碧潭泛舟、傅园过夜、图书馆双进双出。……到处是两人的身影。有一段时间我送报。 送全台大各单位的报纸,早上未明即起,骑车到火车站附近贩报地以现金批来报纸,就地折好套好,再赶回台大,等到送到女生宿舍的时候,她一定等候在门,双手奉上为我冲的热牛奶。
好景不长,这段爱情遂而夭折。原因有宗教信仰的成分,“更基本的原因是我太穷,并且毫无将来会变得有钱的迹象,这对开小店的她的家人说来,诚属不快之事”。
“你将来穷得讨了饭,讨到我们家门口, 请你多走一步!”“罗”的母亲的话直接击中了青年时代的李敖。年少情深,深陷极度的痛苦中,李敖曾吃下一整瓶安眠药试图寻求生命的解脱,还好被室友发现及时送往医院才得以安然无恙。
李敖与罗的这份爱情夹杂了太多的俗情与尘网,虽然不是“罗”的强加,却让李敖看到了,很多时候,爱情贫贱得不值一提。当时为了生计,整天疲于奔命为别人送报纸的李敖,或许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破碎了的内心深处看到了天平上金钱势力与所谓的爱情的沉浮与卑贱。
“罗”内蕴的才华与外在的容颜,多少年后,李敖在回忆录中虽然偶有歆慕嘉许,但蓦然回首却仅剩下灰暗的色泽,紧紧蒙住心胸,欲说还休,只是梦已阑。于李敖而言,他无法抹去“罗”的母亲当年那段深镂骨髓的奚落。
人们时常看到的是一个口无遮拦嬉皮笑脸的李敖,却没看到他隐去的那块伤疤,那块穿透魂魄的痛,正是这种痛,为后来那个李敖的炼成添进了“钢”的成分,使其能够游刃有余于此后沉浮中的爱恨情仇。
这一课,同时为李敖今后在丛林社会中金钱观的形成,深深地埋下了伏笔。
(3)
“人不是为失败而生的,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逢难不避、有苦先尝,海明威那种文人的武人式硬汉精神,对本就坚韧顽强的李敖影响颇深。
重生醒来后,李敖清醒地认清了自己在社会中的位置。家庭的贫困,并未因此而阻碍李敖在志气和精神上的野蛮生长。
“欲求灵药换凡骨,先挽天河洗俗情。”他开始离群索居,息交绝游,谢绝人事,几乎每天清晨三点前就起床学习和工作。把自己全身心投入到书海,投入到自己大的人生规划当中去。在给自己的人生做减法的岁月里,李敖一度创下过5个半月不下楼的历史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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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困顿的青春痕迹,在李敖书中多次被忆及(因过于走心与励志,所以尽可能的多摘抄几段,愿能给即将或正陷身于迷惘期的青年朋友们以参考):
如果时光倒流,我大可不必在大学过这四年。我觉得从大学中“换凡骨”“洗俗情”反倒过慢,慢得使自己不满意,感到浪费过多。大学中除非有启发性的师友,否则效果不如休学自修。但是启发性的师友太少了。我活到今天,从自己困学得来的自修成绩,远超过师友的切磋之益。萨特不同人论学,只是自己做学问,他的学问已经无须外求,我也是如此。我在大学四年中,好像师友跟我,变成只是情感上的交流,而非知识上的共进。我念书,我做学问,都是“单干户”,和他们不相干。我的一切几乎都来自书本,而不是来自师友的启发。真的,我真的不想回到那段大学生活。如果我重活一次,我对我全部的学生时代,都愿意挖去,我并不留恋。我觉得学校是一个斫丧性灵的地方,对越有天才的人,斫丧得越厉害。我的确是一个“在各个方面”够得上“最”字的大学生,虽然大学生这一阶段,我过得相当吃力。原因是“世俗的我”和“理想的我”的冲突:在内心深处,我高蹈自负,以超人自勉自许;但现实上,我没有足够的力量完全摆脱或操之在我,因此,年复一年陷在冲突局面里。总结是:在历史系四年,其实是我一生中最不满意的阶段,我缺乏令我折服的友情、缺乏稳定的爱情、缺乏经济能力,那是我一生中精神上最不从心所欲的阶段,比中学时期,尤有过之。我一生如果时光倒流,重过一次,我宁愿少活十年,也不要重过中学生、大学生那段日子。——成长的岁月其实是痛苦的、依靠别人的,那是“世俗的我”的沼泽,绝非“理想的我”的处遇。
(3)
关于李敖的博学,那是出了名的。1949年14岁的李敖举家迁往台湾时,其随身就携带了500多本藏书。此外,李敖青年时代考台大研究所口试时有段小插曲可进一步窥见其博学之一斑。这一幕,李敖在日记里有过得意的记载:
考研究所口试,众教授(姚从吾老师在内)环坐,但没人“敢”提问题考我,最后主试者文学院长沈刚伯问了一句:“你还要穿长袍吗?”遂在大家一笑状态下,考取了。这个故事,使我想起科学奇才欧本海默,欧本海默在哈佛读书,三年时间就修完四年功课,二十三岁到德国哥丁根大学,三星期就得到博士。他的量子力学论文使主考教授甘拜下风,主考教授在口试后说:“幸亏我趁早开溜,他已经反过来向我发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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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领域的早熟,加上持之以恒、异乎寻常的勤奋,为志存高远的李敖日后突破重围,跳出人生的窘境夯实了基础,存储了充裕的能量和本钱。
“用杂志强打,使书店上垒,以书店配合杂志运作,形成思想大围标。”受胡适心传,从殷海光手里接过棒子,李敖的人生志向在学生时代已经酝酿而成。
属龙的,终究要起八方风云;志在青天,终非池中之物。对李敖而言,他缺的仅仅只是一个或早或晚的机遇。而此时,在前方的路口,机会正在向这条蛟龙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