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的生活是自己动手创造的
我只要一在厨房忙弄起来,儿时的快乐酣想就会回到眼前。家家酒是我一辈子不曾玩賦的游戏;如今,每餐下厨烹调食物时,我仍有小女孩时的游戏心情。无法想象,如果长时间离开厨房,我是否会像离开水的鱼一样因为无法与厨房之乐相濡以沫而千枯。七八岁时,我眼跟邻居同伴玩家家酒,用想象力虚拟的事与物,总是无法完整地满足我那游戏中的厨事之乐。我不像很多小孩,随便捡个瓦片铁罐,用嘴巴为这、为那命名,随着想象就能遨游在大人的烹调世界里。我会蹲在家中后院的篱色下,耐心地捡拾大小适当的石头,慢慢堆砌出自己也感到满意的迷你灶台,才开始游戏。锅、铲匙、箸如果能取材或模拟得更像真实的对象,再花时间我也高兴去寻觅。乡下的绿叶野花多得是,在游戏中学妈妈炒一盘青脆可口的菜蔬,似乎并不难。但是,我没有油,没有油就不能让我感受到菜在锅中翻搅时莹别透的真实;没有油,我就无法想象灶中之火赋予那盘菜蔬的香气与热度。于是我与友伴果了许多扶染叶,层层送迭于石块上细细打,黏稠透明的汁液缓缓缓流出,那陪似油的透明与浓度终于使我感到满意了。我小心翼翼地从石块上用坚挺的老格叶去舀那开叶渣的汁液,倒入我的锅、执起我的铲,享受着我的厨下之乐。在游戏中,这样的选义按部、考辞就班,为我小小的心灵带来一步步朝真实生活迈进的兴奋与快乐。
我看着篱色上攀爬的丝瓜,觉得那嫩黄的花朵顾色真好看,质地又柔厚适中,随手就采收了几朵,在迷你灶台前做了一盘炒蛋。那被北方人称之为“溜黄菜”的烩蛋,在我家家酒的游戏中,色温与感觉一点都不含網網。但是那些些取材自田野的瓜果花蔬,似乎还不能完全使我的游戏达到欢欣的顶点。我又让加入游戏的邻居小弟弟去抓蜻娗,然然后用干枯的丝瓜藤、薄竹片、细铁丝像模像样的绑个子,把捕来的蜻蜓放在笼中,好让我们在厨房若想隔邻呼取尽余杯、实时来个欢宴时,也像有家禽与畜物那般直实。那些生活中丰衣足食的快乐异想,至今还历历在目,从未被遗忘在我已然流逝的童准岁月中。十岁那年,我对厨事与烹饪的异想不需再仰赖游戏家家酒了,我真的常常可以在家中的厨房昏天暗地的玩将起来。那年我上小四,家中的哥哥姐姐都离家到远地住读。爸妈工作很忙,陪伴我的是读者文摘/今日世界、大本大本的日文杂志与手足离去后的孤独。我开始在家里那个大厨房里,以一个孩子的心思制食物点心。一方面帮母亲处理家事、一方面驱走时时複上心头的寂真。那个非常柔弱内向的十岁女孩因为在房里忙最着,在回想中就不再只是形单影只的孤寂身影。
父亲学的是化学,所以讨论我那小小的厨事习作时,他总是给我自由的预设与科学的解释。母亲虽然打理工厂工作繁重,但她一定十分心疼小小的我少了兄姐的陪伴,所以一有空就尽可能与我同读日文书中那些美好的生活图片。又为我在家常的餐食准备中,讲解许多烹饪的要诀与乐趣。我还记得,第一次在没有妈妈的协助下做洋菜冻,小身影兴奋地奔走在炉火与冰箱之间,计数份量,观察凝冻的状况,想起来是十分符合科学实验精神的呢!孤独使我比其他孩子多了许多自我摸索与探寻生活的机会,父母的知识与关怀更使我在探索的过程中有友亦有师。我不是完全被教导的指令灌溉长大的,也不是完全靠自己凭空摸素、绕远路去体验生活。我只是快乐地跟着生活的轨道、吸收别人给我的智慧,迈步向前。就像一个完整的厨房经验,“真实”而且“每天运作”。童年的厨事经验使我深刻体认,厨房不只可以庖制出美食,喂饱个人的“味”与“胃”;厨房更是想象力的实验室与快乐的制造所。在那里,许多虚幻的词汇可以变成具象的物品与真实的感觉,如果这不是魔幻之地,我真不知道哪里才能被如此呼唤?我从喜欢京任而爱上阅读食谱。华特·班哲明说:“阅读使我们成为移民”,对我的食谱阅读来说,那的确是个完整的形容。我从一本本食谱中窥探别人的厨事心情,跨过食材与风土人情的国界,流连在味与胃的区间。动手炊煮文字化的料理,可以让一分分陌生的异国之感从热气
中蒸散掉,继而品尝它被描述的美味是否真切。几十年中,一本本食谱不断往我的书架上占据领地,正襟危坐研究食谱,也成了我生活中一件重要的活动。“煮字”不是用来疗饥,那些天花乱坠的美丽词汇经过烹调后,到底还能不能算是味,成了我最感兴的问题。当然,因为动手多了,文字就无法再轻易愚弄我,而我也更知道,如果要动笔分享料理的精神时,文字所承载的情感只能跟适当的调味米料一样多,才不会使享用的人感到味失真在厨房辛勤耕耘的人,总在餐桌采收丰美的果实。那些付出会结成亲族之情、友谊的芳香与质感的生活,不一定要奇珍异馐也能抚平人心,增进情感。食物是爱,至少,食物使爱变成营养,滋润我们以为平凡无光的生活。十几年前,我随随着家庭在几个国家移动,异国厨房里的烹调大事,不是只为吸收新知美味,更为传递思乡之情与稳定变动生活中的不安。“小朋友!搜餐桌!”是一天当中我自认最悦耳动听的发号施令。从厨房走到餐厅,看到那些一直陪伴着我们的各种餐具以无边的乐趣被摆放在餐垫上时,我不再觉得自己是一个远当归的异乡人。在祝福一餐、传递食物当中,我的厨房之歌以愉快的颤音抚慰家中每一分或许曾经感到飘零的心情。
我很幸运,在厨房设备还非常简陋的年代就开始亲近厨事,这使我深刻地感受到食物、烹调与生活之间最本质的关系,也使我能够在无论多么简约的设备下,都不减做一餐好饭菜的期待与决心。快乐的生活是自己动手创造的,千万不要被环境中的物质条件所框限。如果没有食物调理机,可以用传统打蛋器;如果没有打蛋器,绑一東筷子也可以取而代之。几千年来,美味都是渴望、创意与行动的合体。说得一口好菜,在我幼时那个务实的年代还不是一种时尚,但做得一手好菜,却无论在哪一种日子中都会带来真正的愉快。所以,我总是悠然地在厨房里轻哼快乐曲调。那些生活中的歌,是“手”与“心”的和声;是母亲与我、我与女几家事传承的重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