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散文:听姐姐讲那过去的事情 仿佛是在努力寻找远去的青春
元旦中午,我去母亲那边与哥哥姐姐们聚会。我们都是五六十岁的人了,每次相聚,都情不自禁地要忆旧。昨天,也一样,我们说的全部是过去的故事。我们说了小时候元旦放假看电影,也说了文革年间的元旦日在一间破屋子集体阅读禁书,也说了那时候拉提琴拉二胡吹口琴对付荒芜岁月里毫无生气的元旦。我们不时地轮番进屋,看一眼坐在椅子上的母亲。我们发现,她老人家一直在微笑着倾听。88岁了,有时辨认我们都不大清楚,可看起来,对往事她还是记得的。
二姐讲了一件事,母亲听得认真极了。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某年元旦,我父亲带着我母亲看话剧《雷雨》临行时,对大家说,晚上要晚回来,你们一定要留门。我大姐率领大家脆生生地回答:“好的,保证!”夜深了,父母回来了,大姐他们早忘了这个承诺,小孩子觉大,任是父亲怎样地叫门,叫得多么久,屋里也是没有动静。邻居冯家的阿姨出来了,问怎么回事?父亲抱歉地说,孩子们睡得太沉了。然后,领着母亲悄悄下楼了。他们在南八条那一带找个小旅馆住下了。
第二天早上,父亲和母亲回来了,姐姐们低头不语,父亲却一脸亲切地问:“你们睡好了吗?”而母亲脱下大衣,进厨房做饭了。妈妈有洁癖。可是四姐讲,她5岁的时候,有年元旦,母亲抱着她看书,竟一边看,一边会忙里偷闲地吻她的小脚。这真是一个好画面。我对这些故事感到特别新奇。年轻而温和的父母形象,在我的记忆中只有两次,特别小的时候,好像是元旦的早上吧,母亲给我洗澡,然后,父亲用浴巾裹着我抱起来喂我罐头。那时,我看到他们脸上的笑是年轻而温和的。
然而,我更多的记忆,是在文革全过程里焦燥的父亲和忧虑的父母,快乐只是偶尔的一瞬。他们的衰老,在那些年里非常迅速。以至于让我无法想象他们曾经年轻过,曾经那么相爱,那么喜欢我们。每个元旦,都没有太多的欢乐。记忆当中,有一年的元旦,他们还吵了架。原因母亲生炉子生不好,她抱怨说,“老关,就是因为你,我们的好房子才让人没收,才来遭这个罪。”她说的是实话,父亲因为出身不好,文革开始后境遇越来越差。那一次,好像父亲挺生气。
但他们很快和好了,父亲哄着母亲说:“过年了,不生气。”。文革后的元旦,似乎好些,可是,父母已经老了。他们只是看着儿孙们乐,完全属于他们自己的欢乐,却并不见多少,虽然他们有时也看看书,也弹几下琴,但只是恢复了温和,再也不见了年轻。我发现,他们即使是在我们乐得快疯的时候,也会呆呆地看窗外,仿佛是在努力寻找远去的青春。1992年父亲去世后,母亲连琴也不弹了。只偶尔翻翻《圣经》但有时也会抱怨说:“怎么写得这么长啊……”
我问母亲:“刚才讲的故事是真的吗?”母亲说:“好像吧,我记不太清了。”我指着父亲的照片又问:“你想这个人吗?”母亲说:“有时会梦到,走了二十多年了,品行很好的一个人……”在我们的回忆和感慨里,今年的元旦悄然过去,成为了未来回忆里的一个片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