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是恶月?陆游与赵孟一忧一喜的两首诗 让人明白其端倪
一年中,仲夏之季,白天最长,夜晚最短。作为农耕民族,在炎炎夏日的白天,挥汗如雨地劳作后,晚上回到家,大地被白天的太阳炙烤加热,酷燥难眠。所以熬过夏天,就衣带渐宽,减肥瘦体。
中国古代的北方地区,把仲夏之五月称为恶月,毒蛇蚊虫繁衍生息,瘟疫瘴气盛行,五月便成了恶月。王充《论衡·言毒篇》云:"天下万物,含太阳气而生者,皆有毒螫。"请问王充大人,太阳怎么成了万"毒"之源?你难道不知道太阳是万"能"之源么?
是"毒"还是"能",文人诗中自有乾坤。
陆游的仲夏诗
陆游曾对这仲夏也充满了怨气,写《夜坐》诉说这酷暑之难当,表人生苦闷之难熬。
"仲夏苦郁蒸,既夕热未解。浴罢坐柴门,汲井痛扫洒。覆野天穹穹,垂地星磊磊;明河落无声,北斗低饮海。三更缺月升,草木尽光彩。渔舟在何许?断续闻欸乃。百忧集老境,坐叹双鬓改。谁能拥雕戈,遗虏何足 醢!"
诗的前段,写大地酷热:大地如蒸笼一般,到了傍晚酷暑之气仍未缓解。洗过澡,打了井水洒了地面,那炙热依然还在。
写天上:被天穹覆盖的原野、像要垂到地上重重叠叠的繁星、天空之上、银河落下、北斗饮海、月还未圆。这一切都被酷热难眠的我看在眼里。可天穹之大,繁星之多,"我"已经没有了存在感。
写河面:那些泛舟河上的渔船,船还不知道在哪里,却已断断续续地传来了《北渔歌》的歌声。那无垠的天穹,原来还有一个孑然的身影,和孤独的"我"应和,却把天地突显得更加的寂寥。
最后才写"我":人生一忧已让人无法释怀,可作者却是百忧缠身,可见其忧之甚。而更甚的是,"我"已经老了,却不能报效国家,白白浪费生命,眼看着青丝变成白发,剩下的却只有叹息。
在《国语·晋语三》:" 穆公,衡雕戈出见使者。" 秦穆公,春秋五霸之一,他为秦国能并吞六国统一中国打下了坚实的基础。陆游借雕戈之名,想把金兵遗虏打成肉酱,横扫出中原。"醢"是把人垛成肉酱,是纣王发明的酷刑。陆游这亡国之恨,真的深不见底。
可惜,陆游对国破家亡的恨意,只能在这酷热难当中变成遗憾,变成血泪,如在滚热的蒸笼里煎熬。
陆游,住着破败的房屋,遥望寂寥的星空,顶着满头的白发,想着破碎的家国,在一个最令人失望的年代,用酷暑之恨诉说着家怨国仇,是借题发挥,与这恶月却没有实质性关联。
赵孟的仲夏之歌
赵孟是元朝的大家, 善诗画书文,深得元世祖忽必烈的重用。元仁宗甚至只呼赵孟的字而不呼其名,以表示和赵孟的亲密关系。有人嫉妒元仁宗和赵孟的关系,想从中挑拨,均未成功,可见元朝对赵孟的重视。
赵孟受太后之命,作了一组诗,题为《题耕织图二十四首奉懿旨撰》:
"仲夏苦雨干,二麦先后熟。南风吹陇亩,惠气散清淑。是为农夫庆,所望实其腹。酤 酒醉比邻,语笑声满屋。纷然收获罢,高廪起相属。有周成王业,后稷播百谷。皇天贻来牟,长世自兹卜。愿言仍岁稔,四海尽蒙福。"
《耕织图》是中国古代劝事农桑所作诗画图,古时男耕女织,所以有耕与织的区别。这首诗是为农耕而作。题目是"奉懿旨",当然是奉太后之命而作。
诗中,前四句写仲夏的麦熟,风吹麦田,麦穗飘散的清香,令人神清气爽,道出了丰收喜悦。接来四句写农民为丰收酤 酒庆贺,为能有饱饭吃而欢声笑语。接着再是国家粮仓,也因丰收,高高的仓 廩 都装满了收获,甚至用周朝的大业和农神后稷来表达丰收的功绩,变相的赞扬了元世祖劝农耕取得的成果。最后表达了自己的愿望,希望每年都是丰收年,四海的百姓都能承蒙皇天的福泽,不再有饥荒。
此诗没有仲夏的酷暑,五月的毒虫,没有烦燥与不安,尽是一片麦穗的香甜、丰收的喜悦,是安宁与和谐。不知道是因为给太后看而写得如此喜庆,还是元世祖忽必烈的司农劝农政策,恢复了宋朝败坏的农耕,确实有了这样的硕果。总之,丰收是喜悦的,也是值得庆贺的。
这样的仲夏,已不见恶月,只有丰收的欢乐。
两朝文人的思维
宋朝,历史上的大宋,前后历经了三百多年。而陆游所经历的南宋,凡是有民族骨气的南宋子民,都会为破碎的山河哀叹,为国家统一祈盼,但偏偏那些朝堂败类们,最后还向金兵称了臣,后又被忽必烈所灭。
每个朝代的末世,都是一部悲怆的血泪史。陆游发出了末世的哀鸣,一颗为国之心在焦虑中期盼着统一,死也不忘叮咛后人祭祀时告诉自己国家统一的消息。而事实真的要让陆游失望了,家祭勿忘告乃翁的,是南宋的灭亡,和"异族"对国家的统一。作为大汉族,怎么能承认这样的结果?根深蒂固的民族文化认同,让中国人只承认"正统",所以这样的统一,让在泉下的陆游哭得该多悲恸!
赵孟却生在了元朝不多的盛世里,有了和平年代丰收的喜悦和欢笑。他在元朝做官做得顺风顺水,几代元朝皇帝对他都优待有加。最后赵孟还是借病乞求归还家乡,如他自己所说:"平生独往愿,丘壑守怀抱。"作为宋朝遗臣,赵孟的内心是不是也同样有着民族的排异性,在侍奉"异族"与内心的民族忠贞的矛盾中疲惫的退守乡里,从最后的人生中寻求内心的安宁?
不管是不是,赵孟用他非凡的才能,为那个时代的书、画、文、论多方面作出了不 朽的贡献。他的书画诗印被称为当时的四绝,还是当代楷书的大家。
没有受到乱世的摧残,心中就没有恶月,赵孟无疑是幸运的。
结语
陆游与赵孟,一个末代乱世的才子,一个开国被重有的遗臣,其实他们有着共同的文化信仰,在表达同一季节的诗句里,却呈现出不同的心情,看到了不同的层面。虽然陆游是自由抒发,赵孟在作命题作文,但仍然体现了社会现实的情景和不同的侧面,让我们看到了社会因素对人的深刻影响。
仲夏,可以是火热的情, 也是灼热的伤,但不同的现实,却有了不同的心情。在长达三百多年的宋朝凌乱的历史中,留下了许多被灼伤了的心灵。而不到一百年的元朝,在忽必烈极力推崇汉文化的发展中,给百姓更多的安宁和将息、幸福与和谐。
安宁与和谐久了,恶月会在心中慢慢消失。明政,在哪个时代都是至胜的法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