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乃东:家乡的那片柴荡
家乡的那片柴荡
文/李乃东
柴这个名字有点土,但它接地气,像我们这里的人们一样素朴。它也有诗意的名字:蒹葭和芦苇。蒹葭,仙风道骨之感,似人似仙,云雾缭绕,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美得让人充满了好奇与期待。游弋在诗经中,漫步在诗行里,优雅了几千年,朦胧了无数人的心。“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就是她在诗行里的倩影,优雅而意境深远,朦胧而富有韵味。
芦苇,虽少了一份仙气,却多了一份诗意与坚强。说起芦苇,会让人想起抗日战争时期,那成片的芦苇荡,经受战火的洗礼,像当年抗击日寇的军民一样坚强不屈,又像久经沙场的军人一样威严与从容,让人敬畏。作为天然的屏障,曾和这里的军民一道打击日本侵略者,保护了这里的军民,保护了这片神圣的土地。家喻户晓的孙犁小说《芦花荡》和电影《沙家浜》就再现了那片芦苇荡与中国人民一道赶走了日本侵略者的场景,这其中的芦苇功不可没,给人们留下深刻的印象。一阵风吹来,芦苇随风摇曳,像花木兰脱下战时袍一样多姿多彩,洒下一片多情与诗意,吹走了当年弥漫天地的硝烟,飘来一缕清新的气息。过去我们这里每个村都有一条小河,那是孩子们的乐园。夏天可以在河里洗澡、捞鱼摸虾、捉知了,两岸就是成片的芦苇荡,郁郁葱葱,绵延几十里,自己一人在里边还有点恐惧,只能在芦苇荡附近玩。捉蚂蚱、找鸟窝、摘瓜蒌瓢、扯菟丝草等。还用芦叶或芦苇做成芦笛吹曲子,歌声婉转悠扬。哪承想竟成了游子的思乡之音——“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却见孤村明月夜,一声牛笛断人肠。”一句句,一首首,哪个不曾断人肠。还是一位天才哲学家说得好:“人是一支有思想的芦苇。”让芦苇多了一份神韵与哲思。
最让我们期待的还是端午节摘芦叶包粽子。每到这个时节,芦苇荡就热闹起来,大人孩子都到这里劈芦叶,一捆捆,一把把,一扫平日的那份恐惧。芦叶包的粽子形态各异,别具一格,精致美观,色泽温润,饱满的三角粽子,一看就有食欲,让你心醉,垂涎三尺。仿佛闻到了粽子的香甜,掺和着浓浓的乡愁,和那古老的文化韵味。整个乡村笼罩在节日浓浓的氛围中。
深秋季节,芦苇秀出的穗子,毛茸茸的,温婉飘柔顺滑,阵阵风吹来,整片芦苇摇曳多姿,像一群披着长发的少女一样你推我拥,仿佛听到了“咯、咯、咯”的清脆的甜美的嬉闹声,优雅诗意,活泼调皮,泼辣坚韧,抖落一身诗意,映着落日余晖,丝丝缕缕,彩霞满天飞,还有那一行归巢的飞鸟,映现出“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意境。这正是摄影爱好者捕捉的最佳镜头,也是画家笔下的诗意画面。诗人“纵然一夜风吹去,只在芦花浅水边。”“白鸟一双临水立,见人惊起入芦花。”的诗句更丰韵了芦花的意境。这时一曲旋律优美的《芦花》拂过起伏犹如波浪的芦苇荡,又似键盘里流淌的音乐,“芦花白,芦花美,花絮满天飞,千丝万缕意绵绵,路上彩云追,追过山,追过水,花飞为了谁。”该不会为了那让人追寻了几千年的“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美人吧。丰富了芦花的内涵,厚重了芦花的思考,完美了人们的审美情趣。
诗意的芦苇又充满了人间浓浓的的烟火味。初冬之时,每家分一块芦苇荡,收割到家里垛在院墙内外,剥掉叶子,一捆捆的竖在那里,有的编织芦席、苇笠、篓筐之类,有的用来盖房扎笆子用。在那贫穷的年代,这芦花可以用来取暖,采下来可以当棉絮用,也可以垫到鞋窝里御寒,垫在脚底下滑滑的,软软的,暖和极了,现在想来还有阵阵的暖意涌遍全身。看着成垛的柴火和锅底下烧得正旺的炉火,总有一种满足感、幸福感、依赖感。漫长的冬季就洋溢在这种暖意洋洋的温馨之中。那深埋在地下的芦根还能为人们解除病痛:清热、生津、除烦、止呕。
可如今,家乡的那片柴荡消失了,那些鸟儿、蚂蚱、菟丝草、瓜蒌瓢们也不知去向何方,会不会正思念当年的那片柴荡呢?曾经的那份诗意、那份空灵、那份烟火揉碎在现代文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