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后40回文字皆有旧稿可据 高鹗所做只是“补”的工作

关于后四十回文字的来源，程高在排印本序和引言里说得很明白：“竭力搜罗，自家藏书甚至故纸堆中无不留心。数年以来，仅积有廿余卷。一日偶于鼓担上得十余卷，遂重价购之。欣然翻阅，见其前后起伏尚属接榫，然漶漫不可收拾。乃同友人细加厘剔，截长补短，抄成全部，复为镌板，以公同好，《红楼梦》全书始至是告成矣。”“书中后四十回，系就历年所得，集腋成裘，更无他本可考。惟按其前后关照者，略为修辑，使其有应接而无矛盾。至其原文，未敢臆改，俟再得善本，更为厘定。且不欲尽掩其本来面目也。”——意思是，四十回文字皆有旧稿可据，尽管来源不一，但并非程高炮制，高鹗所做只是“补”的工作。

当然，三万六千块石头补天是“补”，补雀金裘也是“补”，同样的“补”，工作面差别何啻千万倍。高鹗到底补天补裘，其中分寸甘苦，估计只有本人才知。就像相信曹雪芹说自己在《红楼》成书过程中的工作是“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我也相信程高说的都是老实话。一项忙活好多年、付出无数心血的大型工作，到了收尾竣工，写几句话交代原委，个人以为，表达真实心境才是第一位的。

大功一旦告成，目标触手可及，那时，当事者通常会有一种类似于虚脱的失落感虚空感，反而不是常人容易想见的狂喜或急于攫利。不曾有过这种体验的人，自然难以说明白。高鹗曾写一首《重订〈红楼梦〉小说既竣题》：“老去风情减昔年，万花丛里日高眠。昨宵偶抱嫦娥月，悟得光明自在禅。”就是这类心情。都已经悟禅了，还有什么必要撒谎呢？要知道，程高写的是小序，是引言，不是当代书商放在腰封上的广告噱头，没必要刻意编造什么。如果编造，都对不住自己多年的辛苦。

就是这两段老老实实的文字，多年来却蒙尽恶名。有人说，这四十回就是“恶札”，是“续貂”。“于鼓担上得十余卷”，是自我炒作，是以古本相标榜，自高身价。批评程高的文字，真是看得太多了。我早先也这么想。但这几年，在读过能找到的所有抄本和印本以后，却越来越觉得，后四十回甚至整个程本，和抄本一样，都是红楼来时路上，弥足珍贵的活化石。后四十回有很多文字，和六十四、六十七回气味相同。这篇小文装不下什么论据了，大致能勾勒出的轮廓是：后四十回有旧稿，也许甚至是雪芹还没来得及修改的旧稿。那么多的不合榫，并非高鹗力诎或者眼拙，而是旧稿如此，高鹗不肯擅改。尊重原稿至今还是编辑界的金科玉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