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羡林回忆小学时期 感慨颇多
诗中,季羡林所说“先选时节”,应是指天高气爽的秋季,且在温总理看望之后;所说“后定环境”,应是指发生在301医院——的确,如果不是近水楼台,抢救、治疗及时,李玉洁的这一病,定然凶多吉少。通观全诗,活泼、乐观而又不乏诙谐,看得出,老人的心情极为轻松。10月1日,国庆,季羡林又给李玉洁写了一信:“玉洁:祝你节日好!
当年我们相对背诵苏东坡‘明月几时有?’那一首词的时候,其中有两句话:‘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当时你也同意这个观点,现在身体力行。”作为秘书,杨锐问:“将来这些信要不要收进全集?”季羡林回答:“收。”
老人恋旧,回忆的闸门打开,往事潮水般汹涌。季老谈到他的父亲和叔叔,在老家混不下去,跑到济南城打工。打工卖的是苦力,卖得好,可以混张嘴,仅此而已,想发达,是没门的。奇迹出现了:季老的叔叔交了大运,一次买奖券,关于湖北水灾的,他用的是身上仅剩的五角钱,居然中了头奖,赚得明晃晃的几千两纹银,兄弟俩一夜之间成了暴发户。
老人强调,这奖券是他叔叔掏钱买的,这中奖获得的银子,按说,也都是他叔叔一人的,难得的是叔叔和父亲手足同胞,不分彼此,有难同当,有福共享。人在巅峰状态,无论是财富,还是荣誉,地位,极易露出他的底色。父亲因弟弟中奖起家,犹如天上掉馅饼,一下子成了当地的小富翁,他没有持家的经验,不懂得任何经营。
相反,他的头脑开始发胀,想像自己是乡村中朱家、郭解一流的豪侠人物,开始仗“义”疏财,大肆挥霍,忘乎所以。比方说,一次到外村赶集,经人一吆喝:“季大财主来了!”他就忘了自己究竟才有几个钱,竟然宣布,今天在这棚里喝酒吃肉的,一律由兄弟我“买单”。如是乎这般,钱来的容易,去的也容易,没有多久,父亲就把一个新兴的家业折腾完,重新沦为穷光蛋……
季老接着说,他六岁离家,初到济南那会儿,基本上是一个野孩子,不懂规矩,没有教养。叔父把他送进一家私塾,塾师是一位白胡子老头,整天板着脸,令人望而生畏。他却无知无畏,塾师教他向孔子牌位行礼,他明里鞠躬,暗里腹诽;塾师让他念《百家姓》,他就“赵钱孙李,先生没米,周吴郑王,先生没床”地胡诌一通,逗得一帮小伙伴笑痛肚子。
闲常,只要塾师一转身,他就立刻做鬼脸,玩花样,搅得课堂一团糟。如是念了一年,塾师实在受不了,就找来叔父,说:“你这位侄少爷没法教,请你另寻高明。”另寻高明的结果,就是进了一师附小,呆了不到两年,又转到新育小学。
关于新育小学,季先生有过一段回忆,他说:“小学也是每学期考试一次,每年两次,三年共有六次,我的名次总盘旋在甲等三四名和乙等前几名之间。甲等第一名被一个叫李玉和的同学包办。他比我大几岁,是一个拼命读书的学生。我从来也没有争第一名的念头,我对此事极不感兴趣。根据我后来的经验,小学考试的名次对一个学生一生的生命历程没有多少影响。家庭出身和机遇影响更大。
我从前看过一幅丰子恺的漫画,标题是‘小学的同学’,画着一付卖吃食的担子,旁边站着两个人,颇能引人深思。但是,我个人有一次经历,比丰老画得深刻多了。有一天晚上,我在济南院前大街雇洋车回佛山街,在黑暗中没有看清车夫是什么人。到了佛山街下车付钱的时候,蓦抬头,看到是我新育小学的同班同学!
我又惊讶又尴尬,一时说不出话来。我如果是漫画家,画上一幅画,一辆人力车,两个人,一人掏钱,一人接钱。相信会比丰老的画更能令人深思。”在人生的道路上,小学同学的命运,通常是相差最大的。此事不用举例,我想每个人都有切身体会。
2008年6月13日,笔者路过济南,特意访问了季老就读过的新育小学,旧址仍在,现改名为山东省实验小学,该校宣传栏内,赫然展示着三位名人的照片:王尽美、季羡林、巩俐。前者是中共一大代表,后者是著名影星。季先生的照片夹在两人中间笑,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是舒展的,若有乐曲在其间回旋。